九月流火 作品

108、過年

    老婆婆走後, 李朝歌關好門窗,輕聲道:“這是我們第二次遇到武神了,真是有緣。”

    “民間傳說誇大了很多地方, 當個故事聽就算了, 不必當真。”

    李朝歌坐回桌子對面,她看著面前熱騰騰的飯菜,毫無動筷的意思。李朝歌說道:“即便誇大, 也是基於真實事蹟放大。龜背村有武神畫像, 這個村子供奉武神, 龜背村祠堂裡混入一個帝丘秦氏的牌位,而偏偏武神姓秦。我懷疑,祠堂裡那個靈位就是武神。”

    李朝歌說完, 等了一會,不滿地瞪向顧明恪:“你為什麼都沒有反應?”

    顧明恪敷衍地點點頭,道:“你說得對。”

    這並不難猜, 顧明恪能破解聚魂陣, 說不定他早就猜出來武神和帝丘秦氏一個人了。李朝歌細微地撇了撇嘴,她撐著下巴靠在桌子上, 十分費解道:“發畫像,供神位,換香火,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武神。可是,武神已死了許多年,到底是誰在推動這些事情, 他們又有什麼目的?難道,有人想借武□□義起事嗎?”

    李朝歌想了想,始終覺得匪夷所思:“武神實在太久遠了, 如果真要造反,用太上老君、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哪一個不比武神有號召力?普通人根本不知道武神,費這麼多功夫真的有用嗎?”

    而且,李朝歌還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個牌位上沒有寫武神名字,而是寫的秦氏。香火寫誰就供奉誰,為什麼要模糊處理呢?

    “天命如鬼神,信則有,不信則無。”顧明恪垂眸,眼睫遮住了他眼神中的神采,語氣中似乎有絲嘲諷,“無論再多人說荒謬,只要當事人自己相信,那便是有用的。”

    這樣一想倒也是。自古開朝立國之人,哪一個不是堅信自己乃天選之子,靠著這股逆天改命的心氣兒,才能開創霸業,成萬人之不能成。李朝歌想到潛淵劍亦是夔國君王的陪葬,據說潛淵劍集大氣運於一體,得之能得天下,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天命之子武神。

    李朝歌想著,和顧明恪說道:“秦家的人

    未免太迷信了,先是占卜,說自己家的孩子是天子投胎,然後又造出一柄劍,說拿著這柄劍可以得到天下。他們一直在煽動輿論,故弄玄虛,他們真的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可以幫助他們奪得天下嗎?”

    “那個時代和現在不同。上古巫術繁盛,百家爭鳴,很多東西是真的。”顧明恪說完,極輕地瞥了李朝歌一眼,問,“你怎麼知道是故弄玄虛?”

    “很明顯啊,他們一直在給自己造勢。”李朝歌攤手,作為一個前世登上皇位,今生還在為皇位奮鬥的公主,她很瞭解這些造勢手段。前世天后登基時,一直不斷地在各地創造祥瑞,用盡各種辦法證明自己受命於天,名正言順。只不過秦氏的手段更極端一些,傾盡國力鑄造出一柄潛淵劍不說,還要生生造出一個神來。

    顧明恪坐在燭火後面,昏黃的光線搖搖晃晃,他的眼睛彷彿釀了酒一般,看得人發暈:“為什麼?”

    李朝歌被他的眼睛勾得走神,竟然沒聽清他問了什麼。李朝歌回神,反問:“你說什麼?”

    顧明恪說自己問話從來不問第二遍,但是現在,他卻放慢了語調,輕輕緩緩問:“村民都堅信不疑,為何你覺得武神是假的?”

    李朝歌微怔,沒想明白他為什麼關注這個地方。李朝歌不假思索,回道:“直覺吧。他身上有很多東西很割裂,彷彿是一個拼湊出來的模板,而非一個真實的人。”

    燭火倒映在顧明恪眼中,分不清是火光還是其他。顧明恪目光沉沉地望著她,問:“比如呢?”

    “比如?”李朝歌想了想,說,“畫紙上的記錄,以及剛才那個老婆婆說,武神能文能武,通讀百家,聰慧善辯,還自學占卜。若只是這些就罷了,偏偏他還驍勇善戰,百戰百勝。這怎麼可能呢?這根本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將所有想象中的美德堆砌在一個人身上。”

    顧明恪聽完垂眸,良久無言。室內安靜下來,只能聽到燭火嗶剝的聲音。李朝歌頓了頓,面不改色地接話道:“何況,我從六歲學武,一天只需要做一件事,這樣都忙得不可開交。他怎麼

    可能同時學麼多東西,還樣樣精通?我一向覺得,文武相互排斥……裴紀安這種號稱文武雙全的半桶水除外。但凡精,就絕對專,擅長文化,學武功就不太行,根骨奇佳,往往沒什麼耐心坐下讀書。武神就算再神,那也是從孩子長過來的。一個普通孩子,哪來那麼多精力同時學好文武?”

    顧明恪一直安安靜靜的,聽到她的話,他啞然失笑:“誰說的,你這是見不得人好。”

    李朝歌在武功方面是奇才,但是相反,她在文化、藝術、音樂、繪畫等方面全部短一截。所以李朝歌一直固執地覺得文武不能兼得,並不是她的問題,而是這兩樣天賦生來互斥。想要兩樣都修成專精,除非是活了很久的老妖精。

    “不說這些了。”顧明恪收了笑,道,“這些傳說真假摻雜,絕大多數都是後人杜撰的。畫像中武神還八隻手呢,這怎麼可能是真的?”

    李朝歌一想也是,她和一個長著八隻手的人較勁什麼。說不定這種人不需要十月懷胎,從石頭縫裡一蹦就是成人模樣。

    顧明恪見她神態放鬆下來,說道:“你這兩天一直在趕路,現在快去休息吧。明日,我們去山裡看看。”

    李朝歌一口應下:“好。”她站起身的時候,看到顧明恪毫無動作,不由問:“那你呢?”

    “我不需要。”顧明恪淡淡道,“你安心睡吧。我就在不遠處。”

    李朝歌知道顧明恪看起來是個正常人,其實並不需要食物,一夜不睡對他來說可能也不是什麼大事。李朝歌沒有再問,自己轉身去床上休息了。

    李朝歌和衣臥在床上,懷裡抱著劍。她躺好後,屋子裡的燈火隨即熄滅。

    今夜月色黯淡,鄉村遠離塵囂,也沒有其他光源,屋中一片漆黑。李朝歌手指撫過潛淵劍上的花紋,慢慢覺得尷尬。

    四面寂靜,似乎天地間只剩他們兩人。顧明恪沒有發出聲音,但李朝歌知道,他就在不遠處。

    李朝歌臉上越來越熱,比上次在公主府,兩人被迫共度一夜還要尷尬。李朝歌輕輕咳嗽了一聲,舉重若輕說道:“今日是我疏忽了,等明日

    ,讓阿婆另外準備一間屋子吧。”

    “不必。”黑夜中,他的身形看不清楚,可是聲音如上好的綢緞般,低沉清越,“出門在外,安全為上。敵在暗我在明,不宜分開行動。”

    李朝歌微微張嘴,她想說這不一樣,可是話到嘴邊,她自己也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她心中並無男女之別,只有辦案。既然顧明恪都不在意,她扭捏什麼呢?

    最後,李朝歌轉身,用力閉著眼,說道:“我都無妨,你隨意。”

    李朝歌本來以為自己要睡不著了,可是事實上,她轉身後沒過多久就陷入夢鄉。等第二天醒來,屋裡已是滿室清光,她依然就著昨天的姿勢側躺在床上,潛淵劍靜靜靠在她身邊,並無移動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