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07、武神

    太陽下山後, 天黑得飛快。祠堂靜靜矗立在村子中央,四周暮靄昏昏,像是籠了一層不透明的紗。風捲過樹梢, 枯枝發出嗚嗚的幽咽聲,祠堂大門掩映在晃動的樹影后, 如同某種動物,正張大嘴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李朝歌推開祠堂門, 門軸發出吱呀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明顯。僅是站在門外, 一股陰冷之氣就撲面而來。祠堂興建已久, 兼之經年不見陽光, 地磚上已經裂出細細的紋路, 溼氣順著地縫爬上人身體,竟然比外面還要冷。

    祠堂裡一切擺設都掩藏在黑暗中,最上方牌位林立, 黑洞洞注視著來人, 陰森至極。李朝歌站在門檻外,給顧明恪示意道:“就是這裡了。”

    顧明恪站在李朝歌身邊,他率先邁入祠堂, 隨著他的動作,兩側蠟燭次第亮起,那股陰森之氣瞬間如潮水般消退。明明還是一樣的冷, 可是和剛才那種粘稠感截然不同。

    李朝歌跟在顧明恪身後, 一邊走一邊打量:“昨天白日我來看過,並沒有注意到祠堂裡有陣法。他們把聚魂陣藏在哪裡了?”

    顧明恪慢慢停在牌位前,無聲注視著眾多靈位。李朝歌注意到他的視線,順著看去, 發覺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尊花紋樸素、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靈牌前。

    “帝丘秦氏神主。”李朝歌低念。這個牌位沒有繁複的雕花,也沒有誇張的裝飾,放在供桌上一點都不明顯。李朝歌最開始以為這是龜背村某位祖先妻子的靈位,故而沒有在意,但是現在,李朝歌看出些不對勁來。

    “帝丘……”李朝歌不由喃喃,“這是哪裡?”

    而且,如果真的是祖先,為什麼不寫是哪一代祖宗,只簡簡單單寫了“帝丘秦氏”四個字呢?

    顧明恪靜靜注目著這個牌位,彷彿遇到了某位故人。李朝歌瞥了他一眼,問:“你認識?”

    “不認識。”顧明恪抬起手指,那個寫著“帝丘秦氏”的靈牌慢慢升到半空。牌位隱約泛起紅光,一縷縷紅色絲線從其他靈位上伸出來,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纏繞到牌位邊,來回旋轉,

    幾乎映亮了半個祠堂,看起來詭秘又妖異。最後,紅色的絲線鑽入字中,“帝丘秦氏”四個字變成血紅,像是鮮血凝結其中,下一秒就要流淌出來。

    李朝歌默然注視著這一番變化,輕聲問:“這是……”

    “這是陣眼。”顧明恪手指變幻,輕飄飄換了個手勢,牌位便從中間斷裂,一下子化為齏粉。那四個血紅的字依然浮在空中,彷彿有生命一般微微扭動,想要掙脫束縛。可是它們還是掙不過顧明恪,顧明恪指尖亮起一點微光,輕輕一彈,光點穿過血字,像是打碎了某種屏障一般,那四個血字驟然失去形狀,化成一縷輕煙消散。

    空氣中似乎瀰漫起一股淡淡的甜腥味,李朝歌嗅了嗅,不由皺眉。這是血的味道,那四個字竟然是用血寫的?

    誰的血?

    隨著紅字消散,四周隱約傳來咔嚓一聲,地面上有紅色的微光飛快掠過,像是細線斷裂一般,線路連環崩壞,一個陣法紋路還沒來得及顯出全形就已經全盤崩潰。李朝歌四處看了看,問:“這就是聚魂陣?”

    “是。”顧明恪收起手,袖子無風自舞,說,“那個牌位並非龜背村祖先靈位,而是被人偷偷放進來的。對方偷換了祖祠靈牌,還在祠堂中佈下聚靈陣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搶走了龜背村的香火。那些村民死後不哭不鬧,一入夜就圍繞著祠堂旋轉,這應當是某種祭祀儀式,村民的魂絲被供奉給這個靈牌,聚靈陣法反過來強化這些信徒的屍體。魂魄不全,人就會變得痴痴傻傻,他們的肢體卻被強化,變得刀槍不入水火不侵。這簡直是最好用的傀儡,若時間再長一點,說不定就能創造出一支活死人軍隊。”

    李朝歌想到自己進村時的景象,忽然覺得脊背發涼:“你的意思是,那些刀槍不入的鐵屍並非偶然,而是成品?若是時間再長一點,其他軟趴趴的屍體也會變成鐵屍?”

    顧明恪頷首應是。李朝歌暗暗心驚,若是他們再晚來一個月,到時候要面對的就是一個村子的鐵屍。幸而她來到汾州後,當機立斷,當夜就進村屠屍。要不然,每耽擱一天,危險就大一分。

    李朝歌緊緊皺著眉,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妖怪案件了,有人在背地裡製造死人軍團,幕後之人的意圖仔細想想十分恐怖。到底是誰在主導這些事情,他們想做什麼?

    李朝歌在祠堂中尋找其他線索,她一個個翻看牌位,低聲道:“帝丘秦氏到底是誰,偷偷換人家的祖宗牌位,也太缺德了吧。”

    顧明恪正在撥弄香爐,聽到李朝歌的話紋絲不動,就當自己沒聽到。而李朝歌想到有群人躲在陰影裡故弄玄虛,不光害死了一村子的人,還將屍體做成死人軍隊。李朝歌越想越生氣,不斷罵道:“偷人家的香火,用人家的香爐,卻連供桌上的果子也不換。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樣缺德的人。亂臣賊子之心,人人得而誅之,如果讓我知道他們有不軌之心,我必饒不了他們。”

    顧明恪站在香爐前,餘光輕掃,果然看到供盤裡的果子是腐爛的。

    難怪李朝歌這樣義憤填膺。

    李朝歌作為當下統治王朝的公主,對於這些蓄養私兵的逆賊簡直深惡痛絕。她罵了一會,漸漸想到些不對勁之處。李朝歌低語:“屍毒和聚魂陣必須配套使用,散佈畫像之人和在祠堂布陣之人必是同一個。他們若真的想騙人,為什麼不換菩薩、太上老君之類受眾更廣的神像,而要用一個長得奇形怪狀的武神?莫非,畫像中的武神和帝丘秦氏有關係?”

    李朝歌想到畫像上那個奇奇怪怪的人形,忍不住嫌棄道:“長得那麼醜,難怪大家拿到後不肯貼在牆上,而要扔進灶臺燒掉了。難道這就是他們的意圖?”

    顧明恪用力抿了下嘴唇,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李朝歌奇怪地看向他:“你笑什麼?”

    顧明恪輕咳一聲,止住笑,一本正經地對李朝歌說道:“就事論事,不要揣測別人長相。”

    李朝歌更奇怪了:“我又沒說你。”

    顧明恪將香爐放好,對李朝歌說:“聚魂陣已解,再在祠堂待下去也找不到什麼線索。走吧,去找下一個。”

    李朝歌罵了一通,心裡氣順了許多,點點頭就往外走。走前,她注意到顧明恪拂了下衣袖

    ,供桌上的果子飛快變化,彷彿時間在它們身上倒流,腐壞坍塌的果子迅速上色膨脹,再一次變成新鮮可口的模樣。李朝歌心中暗暗忌憚,顧明恪舉手間就能讓已經腐敗的果子重新恢復生機,他的實力到底有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