銜香 作品

28、算計

    她語氣輕柔地解釋了一番,希望能勸退趙淮。

    “西地風氣開放,怎生寧姑娘如此計較?”離得近,趙淮看見她撲閃的睫,忽然湊過來,“只要你應允了,老太君定不會反對。這玉佩是侯府的傳家物,現下我便贈與寧姑娘。”

    他說著,便拉起溫寧的手,硬把玉佩往她手裡塞。

    “公子抬愛了,不過這玉佩太過貴重,我不能收。”溫寧神色微冷,緊握著拳,心知收了這東西便是私相授受了。

    然而趙淮硬要給,推拒之間,那玉佩忽然被一把甩開。

    清脆的一聲響,玉佩摔了個四分五裂。

    像是打開了開關一般,趙淮偽裝的神色一變,露出了掩藏的痞態:“不過是個西面來投奔的外小姐,聽聞和這府裡的老太君還沒什麼血緣,若不是瞧你長相不錯,我何苦費盡口舌?既然這好好的正妻你不要,那便只能做妾了!”

    他說著,忽然鬆了鬆衣領。

    溫寧頓覺不好,轉身便要走,卻牢牢地被攔住了去路,逼到了欄杆處。

    “趙公子,我家世雖比不上承平侯府,卻也不能任你侮辱,你若是敢亂來,我便從這裡跳下去!”溫寧後背抵著欄杆,語氣果決。

    “跳下去?”趙淮嗤了一聲,“這臺子雖不高,但下面種的可是刺楓,這麼美的臉你捨得?”

    直到此時,他話裡還帶著戲弄,絲毫沒有退後的意思。

    眼看著他一步步逼近,那粗大的手快要觸及衣領,溫寧不再僥倖,

    心一橫,閉上了眼身子便仰著倒下去。

    耳畔擦過風聲,她已做好了滿身荊棘的準備,然而,身上並無尖刺劃破肌膚的痛感,反倒穩穩的被人接住了。

    溫寧睜開眼,才發現是被一個身穿黑衣的人託到了懷裡。

    “二哥?”那站在臺上的人驚訝地一聲,隨即嚇得往後退。

    黑衣人面帶歉意,放下了溫寧,隨即冷著臉斥道:“還不快下來道歉!”

    “二哥我錯了,我只是……一時糊塗了,你別告訴父親。”

    趙淮神情惶恐,慌張地逃走。

    眼見人沒了蹤影,黑衣男子嘆了口氣,向溫寧拱手道:“在下趙深,我這弟弟是老來子,因此被慣得不知天高地厚,今晚之事我一定秉明家父,讓他好好管教。在此,我代他先行向你道歉了。”

    趙深這麼一拱手,溫寧才發現方才為了救她,這人手腕上被刺楓扎的鮮血淋漓,當下也不好和他多計較,便扯了帕子,遞給他暫時包上。

    “多謝二公子幫我。”

    相比於趙淮那個假模假式的,趙深倒是真的常年在軍營,看起來也頗為有禮,溫寧一看他單手難以包紮,便主動替他幫忙。

    月上梢頭,人影浮動。

    謝景辭本來在太子身邊,許久不見溫寧的身影,便拋下了太子,步履匆匆地過來,一入眼卻是這般親暱的畫面,當下手心便微微扣著。

    溫寧背對著他,趙深倒是看清楚了來人。

    他和謝景辭也算故交,眼見著來人面色微沉,忽想起這位表小姐正是寄居在謝府的,當下忙把來龍去脈解釋了一番。

    謝景辭聽著他的話,眉心微皺。

    趙深包紮完,又許諾道:“我這去把那紈絝揪出來,改日一定帶著他登門道歉。”

    謝景辭應了聲,待人離開,執起了溫寧的手腕。

    “疼不疼?”

    溫寧驚魂未定,手腕還在微微顫抖,聽見他的話低下頭去,才發現自己腕上不知何時也被劃了一道血痕,沁出些鮮紅的血珠。

    她搖了搖頭,比起這點疼來,懼意更甚。

    然而當謝景辭用帕子輕輕按在她傷口時,溫寧眉目微擰,輕呼了一聲,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謝景辭緊緊攥住。

    “別

    動。”

    他語氣有點兇,但動作分外溫柔。

    溫寧抿著唇,由著他擦拭。

    她眼睫上還掛著一滴淚,將垂未垂的,大約是方才被逼得狠了不自覺流出來的,雖然當真敢跳下去,但那一刻應該還是害怕的吧……

    謝景辭心底微微一動,指腹抹去了那顆淚珠。

    這動作有些過界,溫寧像受驚了一般,避開他的觸碰。

    一個迎,一個避,雖沒有什麼言語,空氣中的情愫卻遮掩不住。

    這一切剛好落入前來尋人的平康縣主眼中,她盯著那臺下的兩人,手中的帕子越絞越緊。

    前不久母親和福安公主才釋去前嫌,沒了老一輩的阻礙,梁懷玉滿心期待,認為表兄應當也如她一般歡喜。

    畢竟,他前不久不是才拒了徐家那個女兒麼?

    然而,這幾日她每回去找表兄,他卻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梁懷玉一開始想不通,聯想起這些日子他的反應,心下越來越不安。

    今日遊園宴剛開席,太子還在場,他卻中途離開了,這舉動實在有些異常,是以,她便一路悄悄跟著謝景辭過來。

    沒想到竟撞見眼前這幕!

    溫寧,果真是她,上次那酒漬梁懷玉便有了些異常的感覺。這惴惴不安到底還是成了真。

    平康縣主縣主素來驕傲,但這份高傲卻被眼前這個人一次次破壞,她臉色漸漸沉下去,顯得有些陰厲。

    忽而,眼前的兩個人一前一後離去。眼看著那遠去的背影,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

    也是這般透亮的月色,也是人影交纏,梁懷玉想起了那晚在國公府前看到的親吻。

    窈窕的身姿,白皙的肌膚,她當時以為那人是江嬈,可如今同樣的場景一看,這才知曉眼前人這個才是他的心頭好!

    她竟被蒙了這麼久,還煞費苦心地設計了一場落水,到頭來,卻眼睜睜看著他們越走越近。

    母親被毀了一輩子還不夠麼?現在,謝景辭又被搶走,新仇舊恨累在一起,平康縣主臉色鐵青,牙齒幾欲咬碎。

    回到前廳之際,瞧見兩個人又恢復了那般疏離的神態,平康縣主心下之恨意更甚,終是耐不住,從袖間拿出一個藥瓶。

    這是她偶然間

    得到,近日習舞,有人給她引薦了一個來自江南的王媽媽,人雖半老,但舞技著實不錯,後來她才知曉這人從前是教坊的主事,只因遭了難所以才逃來平京餬口飯。

    為了討好她,王媽媽特意獻上了這秘藥,預備著處置後院的陰私。據說教坊裡最堅貞的姑娘,都抵不過這一指甲蓋的粉末,男子更是如此。

    沒想到今日竟提前派上了用場,估摸著時間,待樂容過來時,平康縣主衣袖不著意地輕拂過溫寧的酒杯。

    果然,樂容如今有太子作陪,很是春風得意,但一圈貴女作陪還不夠讓她滿意,又扶著身邊的侍女一步步朝著國公府的姑娘走去。

    “數日不見,府裡可還太平,祖母的身子可還康健?”

    這話語滿含關心,但樂容聲音卻懶懶的,顯得趾高氣昂。明容別過了眼,壓根不搭理她。

    眼看無人搭話,樂容心下微惱,卻偏偏要繼續戳她們的心窩。

    “我如今入了東宮,姐姐們難道不為我歡喜麼?”

    “你……”明容最沉不住氣,受不了這庶女一朝飛上枝頭的跋扈,她剛要開罵,卻被文容和溫寧按住。

    太子就在不遠處,當眾鬧僵了誰都下不來臺。

    “自然為妹妹高興。”溫寧答道。

    許是料定了她們會壓下去,樂容又道:“既是高興,姐姐們為何不為我舉杯助興?”

    平康縣主率先舉起了杯子,一看她動作,剩下幾個人也不好乾坐著,是以只好飲了一杯。

    酒杯見底,樂容才滿意地離去。

    回府的路上,明容大罵了一番樂容這做作的姿態,可溫寧的喉嚨許是被烈酒灼燒,一直泛著些癢意。

    到了憩園,連喝了三杯茶水,她才覺得好受些。

    然而晚上一入夢,往昔與謝景辭歡好的記憶卻忽然湧上來,勾勾纏纏,聲聲繾綣,讓她夢中竟生了薄汗。白日裡一驚醒,面上一片潮紅,那眼角的媚色引得銀環都不敢多看。

    第一晚如此也就罷了,溫寧只以為是烈酒作祟。

    然而第二晚更加難以啟齒,她被煩擾了一夜,清晨不得不沐浴了一番。

    日光照進來,溫寧一身雪肌白的幾近透明,藕臂搭在浴桶邊緣,

    蛾眉微蹙,輕輕枕上,彷彿有什麼苦惱心事。

    身後的銀環正拿著衣服進來,一眼瞧見了她的雪背,目光似有疑惑:“姑娘,你這頸後何時長了顆紅痣?”

    “紅痣?”

    溫寧回頭,然而視野有限,並未看見銀環所說那顆痣。

    “興許是我記錯了?”

    銀環撓了撓頭,姑娘一身冰肌玉骨,雪膚上幾乎沒有斑點瑕疵,因而方才瞥到一顆紅點,銀環才有些驚異。

    可溫寧並不放心,讓銀環拿了銅鏡來,她要親眼看一看。

    銀環拿了鏡子,再走過來,日光明晃晃地照著,可那後背上卻一片光潔。

    “誒?怎麼沒了。”銀環仔細打量了一番,什麼也沒看見。

    溫寧手持銅鏡,親自瞧了瞧,確實什麼也沒找到。

    “大約只是沾上了什麼東西。”銀環想了想,這顏色許是口脂、胭脂之類的。

    “可能吧。”

    明日便是謝景越和江嬈下聘的日子,府裡要小忙一場,是以這麼點小事溫寧並未放在心上。

    只是壽禧堂裡一見到謝景辭,便想起夜夜糾纏的夢境,她面色微紅,抬起步子急匆匆地避開。

    *

    承平侯府已經帶著趙淮前來道歉,一直苟安在後方混功名的趙淮,這回當真被送上了前線,國公府便也沒繼續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