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餅 作品

第34章 前世的訣別(上)

    加班加點忙碌大半個月, 刑部和都察院終於把“陳家案”連同並處的“知機和尚被殺案”都梳理清楚了,正要鬆一口氣,漳河縣令隨羈押陳家人的金吾衛赴京, 身上帶著一封漳河縣萬民血書。

    斑斑血漬,罄竹難書。連原本想為陳家求情, 稍稍從寬的左都御史也不得不閉上了嘴巴。

    ……

    又到了申太醫補針的日子。

    儘管來過了很多回, 但每一回申太醫都很小心,每一針都扎得很準。

    扎完針,陳文駒不安地動了動,突然問:“今天初幾?”

    申太醫微微一怔,謹慎地說:“十一月初九。”

    陳文駒說:“我記得明天應該是冬至了。”

    申太醫沒說話, 出來後,轉頭就把這番對話告知都察院。

    都察院上下嚴陣以待,連同申太醫的話在內,幾乎將這二十個字咀嚼品味出了渣渣,才不甘心地總結——冬至恐生變。

    這也是極易推敲的事情。

    陳文駒被拿入大牢前,陳太妃還在, 陳家還沒有淪落到牆倒眾人推的地步, 必然有人通風報信。陳文駒知道自己要被抓走, 難道不會對家裡和武館進行一番安排?

    即便那時的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麼嚴重,但從刑部大牢轉移到都察院大牢,中間又過了一段時日, 以陳太妃手眼通天的本領, 難道陳文駒連句話都帶不出去?

    既然能把話帶出去, 難道陳文駒就沒想過萬一事有不妙, 自己當如何應對?

    陳太妃不是傻瓜, 被陳太妃倚靠的陳文駒當然也不會是。

    所以冬至很可能就是一個時間節點。

    有人提出異議:“陳文駒既然要在冬至動手, 為什麼要問申太醫,難道他不怕我們知道嗎?就算申太醫不說,獄卒也會聽到。這或許是個用來迷惑我們的障眼法。”

    也有人在他的異議之上提出異議:“或許陳文駒就是算到了我們會這麼想,故意反其道而為之!”

    兩人僵持不下,右都御史和右僉都御史見左都御史沒表態,不約而同地保持著緘默,倒是左僉都御史心直口快:“不管是不是,我們只管叫牢房加強防備,再通知金吾衛,讓他們加強對武館的監視就是了。”

    都是一句話的事情。

    *

    等其他人出去,左都御史叫住了右都御史:“我知道你們現在都懷疑我是陳太妃的人,但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

    右都御史轉過身,想了想道:“史大人是為了制衡刑部和大理寺?”

    左都御史搖頭:“我只是害怕。”

    右都御史疑惑:“怕什麼?”

    左都御史走到他面前,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耳語:“怕我們這群潛邸老人越來越少。”

    右都御史面色鉅變。

    左都御史望著窗外的天色,淡淡道:“算算日子,平羅郡王的孫子們也快抵京了。”

    *

    上司動動嘴,下面跑斷腿。

    在都察院,傅希言就是這個下面。不僅因為他身負司獄之責,更因為……他是目前公認的都察院第一高手。

    他服用“大力神丹”的事情已經鬧到御前,驚動了皇帝,所以突破之後,傅輔自然得去回稟個後續。

    於是,上至左都御史,下至獄卒,都知道他們的司獄吃藥吃出了金剛後期。

    其中的豔羨嫉妒自不必說,總之,對整個都察院來說,無異天降橫財,恨不能讓他天天蹲在院裡增加安全感。

    可對傅希言而言,這份殊榮實在大可不必。

    任何時代的打工人都深恨加班!尤其是免費加班!

    只是任何時代的打人工也都身不由己。

    左僉都御史的命令經過層層轉達,層層加碼,身處都察院食物鏈底端的“第一高手”當日就開始守夜加班。

    司獄吏見他大晚上地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忙道:“大人,地上涼。”

    傅希言淡淡地說:“心更涼。”

    “大人是有煩心的事啊?”司獄吏在旁邊找了塊地坐下來,準備好好開解開解自己的上司。

    傅希言託著下巴仰著頭:“沒什麼,只是看著今日頭頂的這輪明月,突然有些詩興大發。”

    司獄吏感興趣地說:“那屬下可有耳福了。”

    傅希言緩緩道:“冬至將至未至,上班加班值班。一個看天,一個嘆命。”

    司獄吏:“……”

    司獄吏思想激烈鬥爭,不知該不該隨著自家頂頭上司,在言語上“揭竿而起”,然而傅希言沒讓他為難,拍拍屁股站起來:“地上的確很涼。”

    他鬆了口氣,正要站起,突然被傅希言一把抓住頭髮,用力往門裡一拽去。

    司獄吏大驚,抱住腦袋,張口正要叫,眼前的情景卻叫他怎麼也叫不出來。只見九天之上,箭如雨落,鋪天蓋地,密密麻麻,整座都察院都籠罩在它緊密的攻勢之下。

    傅希言動手仍是慢了一步,箭雨到的時候,司獄吏的兩條大腿還落在門口。

    突然之間,空中出現兩團暗銅色的光芒。

    小桑小樟在空中現身,箭矢落在他們的皮膚上,發出金器交接的叮叮噹噹聲。靠著他們的掩護,傅希言的用力,司獄吏頭皮發麻著被拖進了門內,小桑小樟等他們安全後,才跟了進來。

    箭雨彷彿天降,連綿不絕,將都察院大牢封鎖成了一座孤島。

    傅希言鬆開司獄吏的頭髮,司獄吏一骨碌爬起來,不及道謝,就與獄卒合力,想將平日裡大敞的牢門合攏。這道門近十尺高,半尺厚,重逾千斤,通身精鋼,乃都察院大牢一道固若金湯的防線。

    然後這道防線還未拉起,一把圓珠子就從那尚未合攏的縫隙中鑽了進來。

    小桑喊道:“躲開!”

    傅希言其實見過這東西——陸瑞春最後想用來保命的響雷彈。只是那次響雷彈還未落地,就被小桑用一張銀白絲網給都住了,不過在小桑加入了胖子組後,戚重已將絲網收回。

    故而,嚴格說來,這是他頭一次見識響雷彈的真正威力。

    十幾顆響雷彈同時炸開,就如十幾個落地雷同時擊中地面,造成的巨大聲勢,幾乎令整座牢房都搖晃得散了架。

    饒是傅希言已是金剛後期的修為,還有小桑小樟兩人保駕護航,仍感到一陣氣血上湧,頭暈耳鳴,更不用說武功低微的獄卒,沒有當場炸死,也震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