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鴉 作品

第26章 求不得5

 個別臣子心裡暗暗在想:難道陛下在查閱試卷後,對那個孫元熙並不滿意?還是說查卷子只是虛晃一招,其實她並沒有看中那個孫元熙?

 是他們弄錯了?

 而孫元熙恭敬地跪在殿中,聽到天子的話,面色寵辱不驚,心裡早就對這樣的安排有了預想。

 霍將軍早就跟他說過:“陛下踐祚不久,羽翼尚未豐滿,固然需要委以孫兄重任,但凡事皆要徐徐圖之,孫兄或許一開始的官位會很低,但孫兄切記,無論官位高低,陛下都是看得到你的。”

 初入官場,每個人都有一腔抱負,難免人心浮躁。

 霍凌提前跟他打聲招呼,也是怕他急功近利,如果覺得被天子看中就能一步登天,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孫元熙明白陛下和霍將軍的深意,只道:“在下明白,在最底層做事,又何嘗不是在磨練心性?請將軍替在下轉告陛下,臣一定會竭盡全力的。”

 能進六部做事,便是個很好的開始。

 所以,當孫元熙得知自己只有從九品時,他面色毫無變化,僅僅只是磕頭謝恩。

 但其他人便心思各異了。

 前三甲跪在殿中,皆心思各異,有進士自恃家室心生輕蔑,更加看不起孫元熙;有人認為這孫元熙能進六部做事,至少還有用處,還有人只能等吏部銓選,此刻更加忐忑不安。

 上方,姜青姝微微一笑,彷彿已經洞悉了他們所有人的心思。

 她唸到了今日要封的最後一人。

 “賜裴朔——”

 她微微抬眼,目光穿透旒簾,伏跪在下方抬頭的男子恰在此時抬頭看來。

 一剎那。

 目光相撞。

 果然,這個長得也好看。

 希望他能禁得住考驗。

 姜青姝紅唇一彎,不緊不慢道:“……賜裴朔刑部司員外郎一職。”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裴朔也微微一怔。

 姜青姝說:“退下罷。”

 ——她就是要給裴朔最顯眼的官位,既然這個人政略忠誠全滿,她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能有多大用處,又能抗住多少壓力。

 有御史覺得這樣安排太過於荒謬,出列諫言:“陛下,這裴朔不過區區末等,如此提拔,實在有些偏頗,還請陛下三思。”

 其實這些進士有一部分家世好的學子,無須在及

 他們當然要反對了。

 姜青姝但笑不語。

 御史中丞宋覃立刻出列,自從上次尋芳樓事件之後,他就隱隱開始倒向女帝,此刻揚聲反駁道:“員外郎不過從六品,正好有一個職缺,雖說的確提拔過度,但朝中沒有任何一個規定命令說了不可如此。”

 那出來的諫言的御史無言以對,看向周圍,希望能有個幫手出來附議。

 誰知,太傅謝臨微微皺眉,本欲阻攔,但一想到前幾日的事,倒也只是嘆了口氣,不曾多言。

 謝安韞也沒有動。

 張瑾垂袖而立,神色冷漠,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氣氛過於安靜。

 甚至安靜得近乎詭異。

 那御史站不住了,只好連忙道:“是,是臣欠缺考慮。”姜青姝淡淡拂袖,示意他回位置,隨後宣佈退朝。

 退朝之後,以朝中重臣為先,那些進士等眾大臣出宮之後,也陸續出宮去了。

 謝安韞卻留了下來。

 他私下見女帝,自然是做不到的,薛兆攔在姜青姝面前,看著一步步走近的謝安韞,沉聲道:“謝大人,您現在該出宮了。”

 謝安韞的目光卻越過薛兆,直直盯著姜青姝。

 姜青姝懶洋洋地站在華蓋下,掩袖打著哈欠,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薛兆,檢查一下他身上有沒有藏兵器,若沒有的話,便讓他過來罷。”

 謝安韞眼睛微微一眯,倒是不緊不慢地張開雙臂。

 薛兆低聲道了句“得罪”,上前去探他衣襟袖口,一點點順著往外捋,檢查得非常仔細,片刻之後他退到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安韞緩步上前。

 他輕嘲道:“陛下還真是謹慎啊,就這麼怕臣刺殺你嗎?”

 “自然。”她微笑道:“雖說朕上回也不想讓太傅打謝卿,但謝卿終究是因為朕捱了那頓打,朕又不能保證謝卿的人品,萬一卿記仇呢?”

 “臣的確記仇,不過臣記誰的仇,都不會記陛下的仇。”

 “是麼。”

 “當然。”

 他微微傾身,擋住她面上照過來的陽光,望著那雙上挑的漂亮眼睛,壓低聲音說:“臣上次差點就得到陛下了,可惜被人打攪,真是太遺憾了,為此挨一頓打又算得了什麼呢?日後若有機會,臣甚至還想再好好彌補一下遺憾呢。”

 他又開始了。

 看來那一頓打還不夠疼。

 姜青姝心道你就非要生孩子是吧,一次沒成功還想來。

 他真這麼想的話,她也不是不能勉為其難地賞他一個種,現代女性懷胎十月休產假就面對職場危機,他想體會一下這種艱難的處境,她當然要成全了。

 等他生完孩子再想回朝廷,朝堂可就沒有他的位置了。

 她也不虧。

 她無非爽一次,就能讓他痛苦十個月。

 如果能去父留子那就更好了。

 姜青姝非常惡劣地想著,眼睛毫不畏懼地回視著他,突然抬起手來,輕笑著用食指戳他胸膛,“也不是不行啊,不過謝卿和君後不一樣,你可是沒有名分的。”

 “名分?”

 他冷笑說:“當初若不是臣不願意,豈能輪得上趙玉珩。”

 她看著他,亦是冷笑。

 謝安韞比她高很多。

 他眯起眼睛,凝視著明明纖細弱小卻氣場雍容的女帝,發現她真真是不一樣了。

 他早該覺得的。

 那日她在謝太妃那裡杖斃宮人,他就應該察覺到,這個女帝不一樣了。

 原本的那個女帝懦弱、膽小、徒有善良,禁不起恐嚇,眼睛裡時時刻刻都有憤怒和想反抗的心思,卻從來沒有底氣付出行動,謝安韞只需殺她身邊幾個宮婢,就能讓她因為害怕連累身邊人而不敢亂來。

 這樣的帝王,怎麼能成事呢?

 謝安韞不知道,原先那個女帝縱使因為過於善良而能力不足,但也會因為國破而絕然自盡,再溫柔軟弱的人被逼到極限時,都有決絕的一面。

 其實眼前的姜青姝也是。

 她又不是真的古人,僅僅只是玩個遊戲而已,剛穿越過來時也很崩潰絕望,只不過作為經歷過一些工作上的勾心鬥角以及各種打壓的社畜,姜青姝的抗壓能力一向很好。

 有些事只能自己在內心調節,沒有人會救自己。

 她深諳此理。

 姜青姝眼尾弧度冷峭,輕蔑道:“那是你自己不要,現在後悔了也沒有用,給了別人的東西,就沒有再拿回來的道理,況且你就算想要——”

 她戳著他的那根手指微微用力,把他推得往後一步,“——也已經不配了。”

 謝安韞心底猛地一悸。

 他目光急遽湧動,彷彿有什麼情緒呼之欲出,猛地閉了閉眼睛,袖中的手越攥越緊,眼尾甚至微微泛紅。

 像是在竭力忍著什麼。

 這一剎那,姜青姝甚至覺得他恨不得把自己撕碎,如果現在他們轉換一下身份,她估計拿的就是虐文女主劇本,要被他折磨到死。

 可惜。

 姜青姝目光平靜,轉身道:“擺駕,去鳳寧宮。”

 她正要離開,身後的人卻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姜青姝微微偏頭,側臉冷峭,“謝安韞,你真是放肆!”

 謝安韞卻有些扭曲地笑著,固執地說:“臣不喜歡別的公主,只喜歡陛下,如果陛下當年不是皇太女的話,臣或許會和陛下在一起。”

 他居然還在說這些有的沒的。

 姜青姝發現他真是個戀愛腦,她冷漠地盯他一眼,嘲諷道:“若是朕嫁了你,焉知不會和王家六娘一樣,活成一個牌位?”

 謝安韞一怔,沒想到她會提這個。

 他想解釋說王娘子不是他殺的,那不過是他讓王楷散播的謠言。

 他的唇動了動,最終沒有解釋,因為他也想起來了,在所有人的眼裡,他的確就是這樣心狠手辣、連殺妻都毫不猶豫的人。

 連她也這麼認為。

 他自嘲地笑了起來,眸底湧動著碎光,“可是陛下跟別人不一樣,臣就算手染鮮血,也不捨得……”

 姜青姝已經不想聽他說話了,她猛地抽出手,沉聲道:“薛兆!”

 薛兆迅速上前,橫劍擋在他們之間。

 姜青姝背對著謝安韞,冷淡道:“謝尚書,若有國事上奏中書省,自有審議,日後如無必要,不必見朕。”

 說完,她將手臂搭在秋月手上,在宮人侍衛的簇擁下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