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堡 作品

第 68 章 對罵

掐指一算,這些質子來仙靈為質已有數月了,這數月裡若有百日,其中九十九日都是在地牢裡過的,隆冬將過,也算橫跨了一整個年頭。




只是這個年過得不算好。




商君年站在院牆外間,見屋簷下掛著的冰稜滴滴答答往下落著水珠,數到第七十六滴水落下的時候,陸延終於從裡面走了出來,瞧著灰頭土臉,似有挫敗之感。




商君年見狀眼皮微掀,語氣涼涼,頗有些看笑話的意思:“如何,殿下可遂心願,與他們搭上話了?”




陸延心想何止是搭上話了,還差點捱了打呢,他指著自己皺巴巴的衣領湊上前委屈道:“瞧,趙玉嶂給撕的。”




商君年無意識皺眉:“無緣無故,他撕你衣服作甚?”




陸延實話實說:“本王見玉嶂太子不動桌上的菜餚,心想怕是不合他的胃口,就說改日請他喝咱們倆的喜酒,誰料他忽然衝上來就要打本王,幸虧被侍衛給拉開了。”




商君年:“……”




商君年淡淡收回視線,轉身朝著屋子裡走去:“胡言亂語,自然該打。”




陸延不緊不慢跟上前:“怎麼能算胡言亂語,仙靈又不是沒有娶男妻的例子,等到時機成熟,本王就去求父皇賜婚,娶了國相大人可好?”




商君年聞言腳步一頓,斜睨了他一眼,狐狸眼微微上挑,可見不滿:“憑什麼是你娶我嫁,不是我娶你嫁?”




陸延摸了摸自己的臉,語氣憂心:“國相大人現在是個窮光蛋,本王又貌美如花,怕你出不起聘禮。”




商君年聞言一噎,偏又找不到話懟回去,只能冷笑一聲,拂袖離去。




陸延那張嘴說甜是真的甜,說欠也是真的欠,專往人心口痛處插刀子。入夜之後,趙玉嶂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別人都在想爹想娘,唯他在心裡罵爹罵娘,商君年亦是睡意全無,獨自坐在庭院裡飲酒。




更深露重,霧溼衣衫。




明月高懸,枯枝負雪,愈發顯得曠野四寂。




商君年莫名想起他昔年征戰塞外時,月光也如今日一般皎潔,只是殺聲早已遠去,留下的唯有被黃沙掩埋的枯骨。




他的故人都死在了明月渡。




他的權勢與風光都留在了巫雲城。




所餘不過一副殘軀,滿腔仇恨。




商君年面無表情飲了一口酒,屋頂上卻傳來一道蒼老鬼魅的聲音,細細的,難掩陰柔腔調:“商國相傷勢未愈,還是不要飲酒的好,否則殿下沐浴出來,看見了豈不是要心疼?”




商君年目光冰冷,意味不明開口:“我死了,豈不是剛好如你們仙靈皇帝的願?”




帝君對他的忌憚,商君年一清二楚,所以從未想過歸國之事,哪怕他如今跟了陸延,也難保哪一日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鶴公公盤坐屋簷之上,手中拂塵被風吹得凌亂,他耷拉著眼皮,哪怕武功再高,鬢邊也已經見了風霜:“都說愛屋及烏,陛下疼愛風陵王,又怎會去傷




害他所鍾愛的人。”




“祖宗故事,子孫多有不如,倘若商國相能留在殿下身邊盡心輔佐,助仙靈開疆擴土,護住祖宗基業,也不失為一條出路,屆時風光一定不遜當年在巫云為臣。”




商君年聞言仰頭飲盡罈子裡的最後一口酒,直接將罈子扔了出去,滾在雪地裡發出一聲悶響,悄然碎裂成塊。




他扶著廊柱站起身,約摸是醉了,否則喉間不會溢出如此低沉放肆的笑聲,嘲諷反問道:“風光?為人臣子最風光的時候我已經見過了,當年加封國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子尚要免我半禮,我若想風光,手握兵權時便會造反,如今的巫雲皇室說不定早就姓了商!”




他語罷緩緩後退幾步,抬頭看向在屋簷上穿著一身黑色內侍服的老者,一字一句沉聲道:“可本相不稀罕——”




夠狂妄。




商君年的衣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唯有那雙眼睛在黑夜中愈發銳利明亮,讓人不敢直視,他抬起下巴,隱隱能窺見幾分屬於權臣不可一世的影子:




“他若真心待我,想要什麼我自會替他謀奪,他若負我,便是將皇位捧到跟前我也不屑一顧。”




“你與其在這裡勸我,倒不如盯著你們的風流主子,讓他小心些,不要往我的眼睛裡揉沙子。”




鶴公公心想商君年都淪落到這種境地了,還如此傲氣,風陵王貴為皇儲,三妻四妾多正常,怎麼落在商君年嘴裡,反倒成了十惡不赦的事,難道王爺就喜歡這個調調?




鶴公公識趣沒有反駁什麼,他一個閹人,哪裡懂什麼情情愛愛的,只道:“殿下待國相之心,不假。”




另外一邊,陸延正在暖玉池裡沐浴,他閉目靠在池壁,心裡還在盤算著該怎麼套出另外三人的劍招。帝君想多培養幾名劍宗,但仙靈的劍宗心法只傳陸氏皇族,他是萬萬不會拿給外人修煉的,只好套別人的劍招,白拿是挺好,可惜燙手啊。




陸延想的入神,頭頂卻悄無聲息落下一雙冰涼的手,不緊不慢替他按揉著太陽穴。




那人身上沾著酒氣與雪水涼意,但很快又被浴池裡升騰的熱水蓋過了。




陸延訝異睜開雙眼,敏銳認出了來者的身份:“君年?”




商君年半坐在浴池臺階上,低頭看向陸延,潑墨似的長髮散下來,愈發顯得側臉冰雕雪鑄一般冷漠,語氣帶著淡淡的不滿:“你洗太久了,半個時辰都不曾出來。”




陸延沐浴的時候不許人近前伺候,丫鬟都在隔間候著,他剛才想事情想得入神,現在才發現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陸延還是那副不正經的性子,聞言懶懶仰頭看向他:“天寒地凍,國相大人進來莫不是想與本王一起沐浴?”




陸延平日穿著衣服,尚且看不出什麼,如今赤身浸在池子裡,流暢的肌肉線條暴露了他看起來並不如表面上那麼單薄孱弱,容貌本就俊美,在繚繞的霧氣中愈發顯得神秘難測。




商君年皺眉移開視線,盯著旁邊的孔雀銅獸淡淡開口:“不,只是擔心殿下在浴池裡溺




死了。”




他語罷忽然聽見一陣淅瀝的水聲,像是陸延起身穿衣的動靜,那人彷彿絲毫不擔心被他看光了身子,一邊慢條斯理地穿衣,一邊還有心情開玩笑:“國相大人這是怕自己守寡嗎?放心吧,本王可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