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 73 章

門鈴被撳響數聲,傭人忙去開門,迎到來客,問候一聲“伍少爺”便噤聲了,不如往日熱絡。




伍柏延常登門作客,捱得近,有時候拎一份甜點,有時候拎兩瓶酒,有時候乾脆兩手空空。商明寶這房子的客廳他是很熟悉的,如進自己家門,來得次數多了,等待自悠然,跟傭人都熟,懶洋洋地打兩句譏誚,傭人都說伍少爺不錯。




今天登門,卻感到氛圍不同以往,十分壓抑,沒人敢露笑臉。




蘇菲見了他,沒出聲先苦了臉:“你這時候來幹什麼呀?”




這是商明寶從西五十六街回到上東區的第二天上午,向斐然因大霧滯留機場,商明寶把自己關在房內閉門不出。




伍柏延挑挑眉:“找她吃中飯,怎麼?”




廖雨諾一疏遠,伍柏延成了商明寶最親近的朋友之一,兩人雖說一見面說不了兩句好話就拌嘴,但蘇菲看得出來,伍柏延在商明寶這兒有幾分薄面。她也是走投無路了,將昨晚至今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番,憂心忡忡地說:“看來是吵架了。”




伍柏延聽完,似笑非笑:“吵架不是很正常,你愁成這樣?”




商明寶起初只是偶爾跟他聊兩句她和向斐然的事,多半是和方隨寧及廖雨諾說,但隨著方隨寧遠赴巴黎、廖雨諾漸行漸遠,而伍柏延又是個太忠實的聽眾,漸漸地便越說越多。




伍柏延不怎麼置喙,不像方隨寧和廖雨諾會無條件幫她罵向斐然,伍柏延大部分時候只扮演一個合格的聽眾,漫不經心地安慰幾句。




他其實沒預期他們兩個會談這麼久,一晃竟三年。旁觀者的視角總是更清醒,這三年,商明寶越陷越深,這三年,她脫胎換骨。




她做珠寶顧問的事業有伍柏延的一份,wendy是核心,只吃他哄的那套,若有wendy在場的宴會,伍柏延雷打不動地給商明寶扮演男伴,紳士、英俊、風趣。在商明寶的社交圈,世人只知伍柏延,而未曾知向斐然。




wendy私下問過多次他和商明寶的進展,伍柏延笑笑,倒對她說實話:“她有男朋友,我頂多算個藍顏。”




wendy看得出他對商明寶與別人不同,勸他花開堪折直須折,伍柏延與她碰杯:“急什麼,反正都要結束的,她高興多久就多久。”




蘇菲從昨天凌晨起就上火,聽伍柏延沒事人一樣調侃,瞪他一眼:“你要是來添亂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伍柏延兩手抄在西裝褲袋中,順著樓梯仰目往上眺了一眺:“那要不然,我上去試試?”




他從未上過二樓。




隨蘇菲到了商明寶的房門外,伍柏延伸手叩了叩:“商明寶,別藏著掖著,有什麼笑話給我看看。”




商明寶啞著嗓子,哭腔濃重:“滾開。”




“感冒了?”伍柏延輕聲對蘇菲,“聽嗓子不太對勁,你叫醫生上門來。”




蘇菲去一旁起居室打電話,跟醫生說了三兩分鐘,回來時,不知道伍柏延用了什麼




辦法,竟然進去了。




商明寶一張巴掌臉上該粉的粉該白的白,腮上掛淚珠,看著很可憐。伍柏延原本還想混不吝地調侃兩句,見她第一面反而愣了一下,皺眉問:“你搞什麼?”




商明寶不肯說,伍柏延有耐心,陪她看醫生,看她喝粥、吃藥。過了兩個小時,她平復下來,聽見午間新聞報道說機場大霧導致航班大面積延誤,她愣了愣,從餐桌前起身,走到壁爐前看完了一整段新聞。




第一反應是去拿手機。與向斐然的對話框開著,字沒打幾個,手心一空,被伍柏延抽走——




“都氣成這樣了,還上趕著呢?”他譏笑,手抬高。




“我沒有。”商明寶起身要去搶,被他躲開了。




“是我跟他說的分手——你還給我!”




伍柏延臉上的錯愕只一瞬便藏好了,平靜地將手機遞出去:“行,你要覺得剛說完分手就去關心人家是你想要的,那你隨意。”




這句話起了效果,商明寶拿過手機,默不吭聲。




“真想分手就乾脆點,別優柔寡斷。”伍柏延純以過來人的經驗支教。




“我沒想分手。”




“哦。”伍柏延面無表情。




商明寶眼淚又掛到了腮上,低著頭:“我只是想逼他一下。”




“逼他什麼?”




“逼他……動一動跟我結婚的心思。”




她做夢亦很保守,逼他所求不是跟她結婚,而只是動一動跟她結婚的心思。




伍柏延笑了半聲,目光全是懷疑和探究:“商明寶,你腦子談戀愛談壞了?你是想拿你整個家族未來的政治風險給你當嫁妝?”




商明寶負氣地回:“你不懂,你說得不絕對。”




“那誰懂?”伍柏延逼視著逼問著。




“——我媽媽懂。”




在商明寶迫不及待又擲地有聲的回答中,伍柏延像被人堵住了口,過了數秒,臉上那派怡然從容的笑意緩緩僵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森寒平靜。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媽媽知道你跟向斐然交往,而她鬆口了?”




他不想聽到這種消息,這讓站在終點線的他感到了一絲鈍挫。




“她不知道。”商明寶懶得解釋,“總之,斐然哥哥可以,媽咪不會騙我哄我。”




“不可能,”伍柏延還是不信,分析著:“以向聯喬的身份和地位——”




“他又不能活一輩子!”




伍柏延愕住,看著商明寶孤注一擲的臉,他不敢置信地笑了一下:“你把你跟他的希望寄託在他爺爺的去世上?”




商明寶唰地留下兩行眼淚,老人的儒雅笑臉浮現在她眼前,令她心痛難遏。




“我只是說總有這麼一天的,我能等……我等得起。”




一旦向聯喬去世,向斐然身上就沒有任何政治背景了,他一個潛心研究植物的人,一個連國際局勢都沒興致高談闊論的人,能帶來什麼政治風險呢?人走茶涼,未曾接受向聯喬庇




蔭的他註定將歸於人潮,這如何不是一種清醒的獨善其身?




客廳安靜數秒,伍柏延緩緩開口:“所以,你想跟他結婚,你家裡也沒問題。”




商明寶點頭。




“但是,向斐然是不婚主義,他不同意。你想通過分手,倒逼他一把。”




不知道是哭太久還是難堪,商明寶兩腮勻上了小孩子般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