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潔滴小龍 作品

第1003章 看不透的……父親

    “被嚇到沒有?”

    “回王爺的話,當時真的被嚇到了,得虧世子殿下就在我身邊。”

    趙元年一邊回答,一邊從趙公公手裡接過茶壺,開始幫王爺與世子倒茶。

    世子坐著沒動;

    鄭凡伸擋了一下,趙元年愣住;

    隨即,鄭凡看向站在邊上的趙公公。

    剎那間,趙公公只覺得後背冰寒,馬上伸手從官家手中“搶”下茶壺,開始倒茶。

    趙元年苦笑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鄭凡搖搖頭,道:“沒這個必要,你也算半個家裡人,如今又當了官家,自己人面前,不用這樣,給自己一些體面。”

    “是,是。”

    趙元年很是感動,這並不作假,因為他母親的關係,所以他對王府內的生活圈子,或者叫那種一家人的氛圍,是有了解的。

    鄭霖默默地喝茶。

    其實,這些話由鄭霖這個世子來講最合適,因為鄭凡已經不用“施恩”了,下面的人,沒誰敢反對他,不是壓迫,而是帶著敬畏的臣服。

    相較而言,這些“遺澤”,該這個繼承者去分潤利益才最大化。

    這些道理,鄭凡相信自己這兒子不是不懂,但他就是懶得做。

    “玩得開心麼?”

    鄭凡問道。

    鄭霖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道:“還可以。”

    “有點牽強。”鄭凡說道,“那下次可就沒機會了。”

    “開心。”鄭霖改口。

    “嗯。”

    王爺滿意了。

    坐在邊上的趙元年開口道:“我是真沒想到,那天會鬧出這般大的陣仗。”

    鄭凡看了一眼趙元年,

    笑道:

    “是沒料到,這江南,還有這股子血勇?”

    “是。”趙元年點頭。

    福王府在滁郡,不算三邊,但卻靠著三邊,否則鄭凡也不可能幾次打進來。

    而他趙元年,在當“狗”之前,也曾抗爭過,但卻被一次次地鎮壓,最終,他屈服了。

    他親眼見證過大燕鐵騎的強大,也見證過這位王爺的可怕,在晉東的這些年,他所見所聞,更是加深了這一系列的認知;

    所以,在他的意識裡,反抗這位王爺,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且開始納罕與疑惑,為何這裡的乾人,竟然真的敢。

    他這個心態很正常,一般當漢奸走狗的,最忍受不了的就是自己早就跪好了,卻看見以前的“同類”站起來;

    你們怎麼敢,你們怎麼能?

    人有一種典型的自我保護意識,就和做買賣一樣,誰都不希望自己全盤徹底地否定自己,這裡頭下注的不僅僅是金錢,還有人格。

    “偌大的江南,自然包羅萬象,有什麼都不算奇怪,你也不用想太多。”鄭凡安慰道。

    “是,王爺說的是。”

    “其血勇,也就這一茬了,不可能長久的。”王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繼續道,“通鹽、明蘇兩座城,已經開門投降了。”

    這兩座城,分列靜海南北,規模上比不得靜海,但也不算小城了。

    燕楚聯軍在鄭凡的控制下,並未從一開始就貪功冒進,去享受那攻城略地的快感,而是很謹慎,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龜縮”。

    可行宮的“造反”失敗,最重要的是,三鎮的失敗與淪陷,讓這一塊區域的乾國世家大族以及官紳……甚至是百姓,都看不到希望了。

    所以,燕人只派出了小股兵馬去嘗試招降,嗯,之前其實也在做,也終於在此時出了成效。

    那三鎮,算是這塊區域裡真正能打仗的唯一一路兵馬了,雖然江南各地兵冊上的“兵馬”,一直不少,但裡頭,一半是“陰兵”;

    剩下的一半,也早就拉胯不堪,比上京曾經的京營還要廢。

    有些人,有勇氣,有鼓氣,他們抗爭了,然後失敗了,一定程度上,確實宣示了大乾江南的血勇,可同時也給見風使舵的人,找到了藉口與理由;

    既然反抗無用……那就投降吧。

    “這……這真是太好了。”趙元年很是驚喜。

    因為這意味著,他這個皇帝名義上所管轄的疆域,終於不再僅僅侷限於靜海一隅,南北之間,也被拉開了。

    這個官家,終於不再是單純的城主。

    這裡頭,其實也有吳家的作用在,通鹽、明蘇兩城,也在乾江邊上,吳家船隊一上來,等於是給了最後一擊,促使了他們的投降。

    只不過一直到現在,王爺都沒親自接見那吳襄。

    鄭霖繼續默默地喝茶,吃茶點。

    “也不嫌膩。”王爺說道。

    茶點這類,當世還是以甜為主,大戶人家吃茶點,就那一小碟,甚至可能就那一小塊,慢慢地吃,再品品茶聊聊天,一下午就消磨過去了;

    可自家兒子,是一塊接著一塊往嘴裡放,眼瞅著兩盤已經見了底。

    鄭霖白了一眼自家老爹,

    回答道:

    “我是武夫。”

    鄭凡心下會意,

    一直有身邊人遞梯子的他,怎會不知道梯子的用處?

    再說了,早年自己沒發達時,也沒少給別人遞梯子,當即道:

    “你爹我也是武夫,還是四品。”

    “哦,很高麼?”

    “很高了。”鄭凡理所當然道。

    “三品,不應該是起步麼?就跟小孩肯定會長大一樣理所應當。”

    “哈哈哈哈哈。”

    王爺笑了。

    他是一個很討厭別人在自己面前裝逼的人,很多人在他面前裝完逼後,下場都很悽慘。

    但當父親的,對自己兒子,總是寬容的。

    趙元年與趙公公,陪在旁邊一起笑了,他們其實早就感覺到了,這對父子,不像是尋常的“天家”父子。

    “對了。”鄭霖忽然開口問道,“之前你在賞花樓,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哪句話?”

    “不是因為野蠻而造就了絕對的軍事集團,而是因為絕對的軍事集團,必然帶來野蠻。”

    當日在賞花樓上,自家父親見燕軍進入賞花樓後,說出了這番話。

    鄭霖本以為是自家父親的老本行,總是在一些特定的時候說一些故作高深莫測的話來烘托某種哄哄的氛圍;

    但當時謝玉安的反應,告訴了鄭霖,大概,是自己沒能理解其中意思。

    不過,在鄭凡看來,先前自己故意給兒子創造機會在“遊樂園”裡玩耍,

    確實是增進了父子之間的關係,擱平時,兒子可不會主動問自己問題;

    看來,那日行宮裡的人,沒白死;

    嗯,類似的親子活動,以後可以多多展開。

    機會難得,鄭凡自然不會像普通父親那般:去去去,小孩子懂什麼。

    而是放下茶杯,

    很平靜地回答道:

    “就像是你一樣。”

    “我?”

    “對,為何自幼就把你的力量封印?

    因為當一個人,擁有很強大的力量時,他往往不會去遵循規則,也不會講道理,而是會變得很野蠻,喜歡……不,叫習慣去用力量強行獲得所需。”

    “師父為何沒這樣?”鄭霖問的,自然是劍聖。

    “你師父是經過沉澱了,呵呵,你是不曉得,當年的你師父,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司徒家老家主,皇帝一般的人物,他說殺也就殺了。

    如今的晉王,當年的晉皇,他瞧不上,也想給順手料理掉。

    在遇到我之前,你師父仗著自己的一把劍,做了很多的事;

    然後,

    成功地把局面,越弄越壞。”

    ……

    “聽著,在說你呢。”

    院外,造劍師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側的劍聖。

    劍聖笑笑,

    道:

    “又沒說錯。”

    ……

    “你師父的劍,很強大,但他的強大,沒換來他想要的結果,所以,你師父才跟了我;

    現在還好了,沒人再說這些話了。

    早年你爹我地位沒這麼高時,甭管哪國的江湖人,見到你師父的第一句話就是:想不到堂堂晉地劍聖,竟然當燕人的狗;

    呵呵,可把你師父給氣得哦。”

    “師父說過,他跟你,是因為你重諾。”

    “是重諾,因為我答應過他的事,都完成了。

    我答應他把野人驅逐出去,我做到了,現在野人,安敢再在雪海關下放肆?

    我答應他取消人頭稅,我做到了;晉東,根本就沒有溺嬰之風氣!

    我答應他讓學社裡的孩子們,在學社裡待到足夠大,多唸書多知禮,不要太早地就把孩子送戰場上去,我,也做到了。

    我答應他讓晉人百姓,吃飽飯,這,也做到了,至少在晉東,已經好些年,沒聽說誰誰誰被餓死的了。

    我沒你師父強大,但我喜歡講道理。”

    鄭霖撇撇嘴,顯然不信。

    “怎麼,不信?”

    “很難信。”

    在鄭霖看來,自家親爹,才是武力至上的親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