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29、王道

    李常樂在心底冷笑,女皇被人矇蔽?不可能。論起心計,論起識人,誰能騙得了女皇。來俊臣雖然是小人,但也是個聰明人,他太知道什麼人能惹,什麼人不能惹。來俊臣將目標盯在裴家身上,未必不是受到了女皇暗示。

    如果真是這樣,那李常樂越發不能出面了。

    而且,當初她那樣卑微地求裴紀安,裴紀安像塊鐵一樣,寧願死都不願意娶她。當時那樣硬氣,如今,怎麼想起來求她了呢?

    李常樂說:“我知道你憂心父兄,但外面的事我向來不插手,委實愛莫能助。你放心,若是裴家問心無愧,女皇必然會還裴相和裴大郎君一個清白。”

    裴楚月瞪大眼睛看李常樂,幾乎不認識眼前的人是誰。裴楚月不可置信:“阿樂,你說什麼?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麼多年的情誼,你竟然連句公道話都不願意幫我們遞?”

    現在想起來和她談情誼了?李常樂冷冷勾了下唇角,語氣中不覺帶了些怨懟和快意:“若是裴大郎君真在乎情誼,當年也不會置我於那等境地。當初是他求我父皇賜婚,後來又是他說不合適,說只把我當妹妹。他早不退婚晚不退婚,偏偏要趕在吐蕃和親的關頭退。他既然這麼多年都沒有議親,那就去找他惦記的人,來找我這個退過婚的前未婚妻,豈不是遭人非議

    。”

    “你……”裴楚月氣得渾身發抖,她捂著小腹,費力從地上站起來,怒道,“好,不敢勞煩廣寧公主。廣寧公主,魏王妃,您安生享福,我這就告辭。”

    裴楚月氣沖沖往外走,宮女剛端了新鮮糕點進來,她正要招呼裴楚月,卻被裴楚月冷著臉推開。宮女怔住了,她已伺候了李常樂許多年,幾乎是看著李常樂和裴楚月長大。她們兩個小姑娘一向都是親親密密的,今日怎麼鬧翻了?

    宮女走進來,驚疑不定地問:“公主,裴娘子怎麼走了?有人惹她生氣了?”

    李常樂只是冷冷地笑了聲,說:“升米恩鬥米仇,其他人不幫忙,她掛念對方有苦衷,我不幫忙,反倒成了仇家。裴家對不起我良多,我又不欠他們,憑什麼供他們家驅使?讓她走,不用管她。”

    宮女面露為難,她皺著眉,幾次想勸都說不出話來。最後,宮女長長嘆了一聲。

    李常樂打發走裴楚月後,心情簡直差到極致。她叫人傳伶伎來,打算聽幾個曲子解解悶。伶人才剛開了個嗓子,外面忽然跑進來一個人,急急忙忙說道:“公主,大事不好了,周夫人出府後趕車趕得急,拐彎時沒躲開,和另一輛車撞上了。周家的車廂被撞翻,周夫人孩子沒保住,流產了。”

    “什麼?”李常樂猛地站起身,神情中滿是驚訝,“她竟然有孕?”

    懷孕前三個月不宜聲張,裴楚月胎像又不穩,所以除了裴家、周家,其他人並不知道裴楚月有孕。她和李常樂吵架後心情激動,一個勁催促車伕快走,結果,就出事了。

    李朝歌聽完侍從稟報,心裡悠悠嘆了一聲。裴楚月上一世是入宮途中翻車流產,這其中自然有李朝歌的手筆,李朝歌前世殺人無數,唯獨殺裴楚月時心有愧疚。這一世李朝歌沒有再步前世覆轍,沒想到,裴楚月還是無法避免。

    區別在於,前世裴楚月是為了幫李常樂伸冤,而這一世,卻是因為和李常樂鬧翻。

    不過幸而人保住了,只要大人在,孩子以後再懷就是。李朝歌拿起披風,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備馬。”

    侍從見狀,問:

    “公主,您要去哪裡?”

    “廷尉獄。”

    洛陽牢獄分好幾個,京兆尹有廷尉獄,大理寺有大理獄,現在還多了一個鎮妖司的詔獄。

    京兆尹一見李朝歌,不敢阻攔,小心翼翼領著李朝歌去監獄。李朝歌走在潮溼陰冷的地牢中,聽到不遠處傳來逼供的呼喝聲。京兆尹想要上前提醒,被李朝歌攔住。

    李朝歌身上披著黑色的披風,白色絨毛簇擁在她脖子上,襯的那截下巴細膩如玉。李朝歌放下手,不緊不慢說:“來侍御史正在忙,還是不要去打擾了。”

    來俊臣帶著人在牢裡逼問裴思廉和裴紀安。裴思廉極為高傲,雖然身在囹圄,但依然堅守風骨,無論來俊臣多麼囂張,他始終不回一句話。來俊臣氣得不輕,他發了狠,說:“我看你能嘴硬多久。來人,將他綁到刑架上。”

    獄卒們都有些猶豫,被來俊臣抽了一鞭子,硬著頭皮將裴思廉綁起來。裴紀安被關在隔壁的牢房裡,他一直平靜自持,看到父親被綁到刑架上,他拳頭驟然攥緊。他想要阻止,但又怕開口後被來俊臣聽出把柄,反而害了父親。裴紀安硬忍著,像父親說的那樣,無論發生什麼都不理會,不低頭。

    來俊臣將裴思廉和裴紀安父子的牢房安排在一起,自然是有目的的。如果分開審問,兩人恐怕誰都不招;但如果當著兒子的面鞭笞父親,或者當著父親的面刑訊兒子,來俊臣倒很期待,他們能撐多久。

    來俊臣手裡握著鞭子,慢慢在裴思廉身邊踱步,鞭柄晃來晃去,似乎下一秒就要抽出去。裴紀安努力讓自己不看,但來俊臣每走一步,他心裡都要狠狠一顫。

    裴思廉雙手雙腳被鐵鏈捆在木架上,即便這麼狼狽,他的眼睛依然湛然明亮,毫不畏懼。

    來俊臣慢悠悠地說道:“裴公,您貴為國相,我私底下也很仰慕您的才學。不過,為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我即便再欽佩您,也得好好完成女皇的任務。我也不願意對您這樣德高望重的丞相上刑,這樣吧,裴相,只要您說出長孫宇私底下的作為,平時都

    和誰來往,我就放您一馬。您看怎麼樣?”

    裴思廉冷笑了一聲,他終於回頭看來俊臣了,來俊臣以為裴思廉識趣,他湊近了正要聽,卻被裴思廉狠狠唾了一口。

    來俊臣被裴思廉啐了個正著,他瞬間被激怒,周圍的人見了,慌忙上來幫來俊臣擦臉。來俊臣用力推開周圍的人,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高舉鞭子,卯足了力氣要往裴思廉身上抽。裴紀安心裡重重一跌,立刻喊道:“住手!”

    來俊臣雖然把裴思廉綁起來,但是審問的並不是裴思廉,而是裴紀安。裴紀安果然上當了,裴思廉臉色驟變,喝道:“裴紀安,回去。”

    裴紀安明知道前方是來俊臣的陷阱,但他不得不跳。裴紀安沉著臉說道:“我父親什麼都不知道,你有什麼手段衝著我來。”

    裴思廉高聲呵斥:“裴紀安,閉嘴!”

    還不說,來俊臣心裡嗤笑一聲,這回真的蓄了力,狠狠往裴思廉身上抽去。裴紀安眼睛瞪大,手臂上繃出青筋,那一瞬間他冥冥感受到一股靈氣,似乎只要他想,區區鐵鏈根本控制不住他。裴紀安正在一股似玄非玄的狀態中,鞭尾忽然捲了個旋,繞過裴思廉,狠狠抽到一旁的狗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