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29、王道

    裴家被髮難, 包括裴紀安在內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來俊臣猝不及防咬向裴相,說裴相的夫人是長孫宇的女兒,長孫宇勾結外王謀反, 裴相身為宰相, 不可能不知道。說不定,裴相和長孫宇有什麼勾結。

    來俊臣也知道裴家不好惹, 沒敢直說裴家造反,而是用了迂迴的“說不定”。裴相聽完這些話只是冷笑了一聲, 一句話都不屑於辯駁,即便被帶到大牢裡都沒有皺過眉頭。

    裴紀安作為裴家的嫡長子, 還屢次公開幫李懷說話,同樣被作為嫌疑犯帶走。

    裴相和裴紀安上午被帶走, 消息很快就傳遍皇城。裴楚月聽到, 整個人都愣住了:“什麼, 父親和兄長被抓到牢裡了?”

    “是。”傳話的僕婦看起來也驚魂未定, “夫人怕有不長眼的人來娘子跟前說道,打擾了娘子養胎,所以派小的過來和娘子知會一聲。娘子知道這件事就好, 不必擔心,夫人和老夫人會處理好的。”

    裴楚月扶著肚子, 一瞬間頭暈眼花。周圍的侍女們嚇了一跳,慌忙上前扶住裴楚月:“娘子……”

    裴楚月已經嫁給周家嫡子, 上個月剛剛診出有孕, 如今正在養胎。裴楚月之前生過一場大病,身體沾染了陰氣,這一胎懷得非常兇險。孃家和婆家都怕她滑胎傷了身體,所以不讓她勞心勞力, 專門給她找了個清淨地方養胎。要不是這回事鬧得太大了,裴大夫人怕由別人捅出來驚嚇更大,她才不會告訴裴楚月這些。

    裴楚月抬手,止住旁邊的侍女,勉強撐著精神問僕婦:“是誰把父親和兄長帶走的。”

    僕婦吞吞吐吐,裴楚月一見,心都涼了:“說!”

    僕婦見躲不過,垂下頭,低聲道:“是來侍御史。”

    裴楚月心裡咯噔一聲,真的是他。來俊臣這條瘋狗!

    如果換成其他人,裴楚月並不會害怕,裴家親友遍及朝野,沒有人敢對裴相和裴家的郎君做什麼。但是,動手的人是來俊臣。那個小人心狠手辣,不擇手段,而且尤其喜歡折辱高門。裴楚月一想到父親和兄長可能會被來俊臣

    動刑,她就氣得渾身打顫。

    裴楚月心跳都急促起來,她連忙追問細節,僕婦最開始不肯說,裴楚月忍無可忍,呵斥道:“快說,父親和兄長因為什麼被帶走,走前他們接觸過誰?你不把細節說清楚,我怎麼營救他們?”

    “娘子,大夫人會想辦法的。娘子還沒有出前三個月,胎像不穩,您安心養胎就好,勿要費心,以免動了胎氣。”

    “父親和兄長都被帶走了,我還怎麼安心?”裴楚月斥道,“你現在什麼都不說,我才是真的要動了胎氣。父兄被關到哪裡了?母親找到門路了嗎,祖母怎麼說?”

    僕婦見裴楚月急得火燒火燎,知道勸不了,便如實回道:“相公和大郎君巳時被帶走,被關在廷尉獄。夫人現在正在發動故交舊友,想要將相公和大郎君帶出來。但是如今這個時節,家家戶戶都提心吊膽,能幫上忙的沒幾個。”

    裴楚月越聽心越沉。來俊臣在東都嶄露頭角的時候,裴楚月沒當回事,一介平民,一輩子夠不到裴家的門檻,在意什麼;後來來俊臣抓捕和外地藩王有勾連的普通官宦,裴楚月沒當回事,他們家是門閥世家,那些六品官、七品官死了,與她何干;之後來俊臣查辦李氏諸王,一個又一個公主、王爺落馬,裴楚月還是不當回事,他們家又不是皇族,怕什麼。

    終於,來俊臣的胃口被養的越來越大,一步登天的滋味太令人著迷,他突然發現曾經那些高高在上的皇親國戚、貴族公卿似乎不算什麼,在他手下,一樣毫無還手之力。

    來俊臣逐漸不滿足於抓普通小官小卒,他的視線越來越往上,最終,他向裴家這種龐然大物伸手了。

    裴楚月在軟塌上坐了好一會,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母親和祖母的人脈遠比她強大,母親都找不到人,她更不會有用。除了人脈外,她有沒有什麼是母親做不到的……

    裴楚月眼睛一亮,她想到了,廣寧公主!普通臣子不敢求情,但廣寧公主不是。廣寧公主如今已經嫁給魏王,這兩個人一個是女皇最寵愛的

    女兒,一個是最看重的侄子,他們倆說話,女皇豈有不應之理?

    裴楚月立刻站起來,張羅著要出門:“快去套車,我要去魏王府。”

    周圍侍從一聽,都嚇了一跳。裴家來報信的僕婦慌忙道:“娘子,您要冷靜。廣寧公主如今是魏王妃,武家貴胄我們可惹不起。大夫人已經去找表公子了,再等一會,說不定表公子那邊有辦法。”

    表公子……裴楚月愣了下:“顧表兄?”

    “正是。”僕婦說道,“表公子為人公正,很受女皇信任。再不行讓表公子和盛元公主說一聲,由盛元公主出面,相公和郎君的事肯定能解決。”

    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裴楚月都覺得恍如隔世。自從她成婚以來,她的精力被婆母、下人、丈夫佔據,很少關注外面的事情。顧明恪彷彿生活在另一個世界,和她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再無交集了。

    裴楚月聽到母親打算請顧明恪和李朝歌幫忙,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一股氣,說:“不用她,我自己有辦法。來人,套車,去魏王府。”

    裴楚月滿懷期待來找李常樂,可是李常樂聽完後,許久沒有說話。

    裴楚月的心慢慢就生出絲涼意,她強行壓下,懇切地看著李常樂:“阿樂,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母親和祖母找過京兆尹也找過刑部,可是來俊臣那廝和瘋狗一樣,誰替被捕的人家求情,誰就是謀逆同黨。許多故交家不方便出面,但你和魏王不一樣,若是你出面和女皇求情,女皇絕不會懷疑。”

    李常樂依然不說話。她和李懷自身都難保,萬一她替裴家求情,牽連到她和李懷怎麼辦?

    最近李懷安分守己,女皇想起上次武元慶和來俊臣闖入皇儲宮中時的囂張,對李懷多少有愧。再加上李常樂按照女皇的旨意,安安分分嫁給武元慶,女皇對李懷的態度逐漸鬆動,侍從們試著提出讓李懷搬出深宮,女皇也不再一口否決了。如今正是營救李懷的要緊關頭,如果李常樂在這時候給裴家求情,裴家還是她的前夫家,女皇要怎麼想?

    李常樂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裴楚月和她

    的閨密情誼不值得讓她冒險。說到底,李懷才是她翻身的底牌,其餘人都是錦上添花。

    李常樂抬頭,見裴楚月依然懇切地看著她。李常樂移開視線,說:“我從不過問政事,外面的事,我也無能為力。”

    裴楚月內心隱約的不祥坐實,整個人如同迎頭被潑了盆涼水。裴楚月以為李常樂不懂,繼續給她解釋:“阿樂,你誤會了,這並非國家大事,而是有人誣陷我阿父和阿兄謀反。你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阿兄是什麼人,你還能不知道嗎?我們家怎麼可能謀反。但外面那些小人嫉賢妒能,在女皇面前搬弄口舌。你去和女皇解釋一下,女皇肯定就明白我父兄是被人冤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