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24、重明

    韓國夫人的話說完, 李朝歌臉色都變了。她冷下臉,正想回擊,手背覆上一個涼潤的觸感。顧明恪按住她的手, 抬眸直視著韓國夫人,冷冷說:“韓國夫人, 居父母喪身自嫁娶, 若作樂、釋服從吉,是為不孝, 徒三年。公主至孝至誠,才和我商議,暫時分院別居。公主一片孝心,並不是用來讓夫人開玩笑的。”

    韓國夫人噎住, 她養尊處優習慣了,哪裡知道不孝要判什麼刑。顧明恪突然上升到刑律高度, 都把韓國夫人說懵了。

    韓國夫人訕訕笑了笑,握著扇子自顧自搖擺:“駙馬怎麼上綱上線的,我不過關心你們夫妻感情, 開句玩笑罷了。”

    “我們夫妻感情尚且用不到別人關心。”顧明恪依然冷冽地盯著她, “不孝乃十惡之一,這些事不能拿來開玩笑。望以後韓國夫人慎言。”

    韓國夫人吃癟, 李朝歌很是出了一口惡氣。顧明恪從不和人吵架, 他一動嘴就搬出實打實的法條,雷霆一擊, 對方連反抗都不能。曾經被懟的人是她,如今,換成了她看顧明恪懟人。

    李朝歌頗為解氣,也說道:“是啊, 幸虧我瞭解韓國夫人品行,知道夫人這話是關心晚輩感情,不知道的,還以為夫人在諸府裡埋了眼線,監視京城一舉一動呢。”

    韓國夫人愣住,她飛快看了女皇一眼,一下子緊張了。韓國夫人挑李朝歌和顧明恪的事自然是有目的的,韓國夫人原本矚意李朝歌嫁給賀蘭卿,女皇當時都同意了,結果轉頭就鬧出李朝歌強搶顧明恪。韓國夫人又氣又慪,偏這兩人還手牽著手,一副情深意重的樣子,韓國夫人怎麼看怎麼鬧心。

    韓國夫人知道李朝歌和賀蘭卿已經沒可能了,她原本打量過李常樂,結果楊夫人和武孟氏說要讓李常樂嫁給武元慶,反正挑來挑去她的兩個兒女都是被人嫌棄的。韓國夫人一股惡氣堵在心口,得知李朝歌和顧明恪分房另居,自然要刺一刺。

    但是她沒想到李朝歌不好惹,顧明恪也不是個善茬,夫妻兩人一唱一和,竟然把韓國夫人帶溝裡了。韓國夫人最是瞭解自己的二妹,女皇猜忌心極重,

    這些年越發喜怒無常。在各府邸裡埋人,還監視眾人的一舉一動,這事要是落實,女皇豈能容她?

    韓國夫人霎間汗都出來了,她小心看著女皇臉色,張口欲要解釋。女皇一直沉默不語,此刻,她悠悠開口,打斷眾人說話:“行了,其他臣子要來了,你們吵來吵去,豈不是讓外人看皇家的笑話?朕還有事,你們都出去吧。”

    所有人一起閉嘴,李朝歌起身,給女皇行禮:“是。”

    李朝歌、顧明恪和韓國夫人、李常樂一起走到殿外。走出宮殿後,韓國夫人笑了聲,不陰不陽地刺道:“顧駙馬可真是能言善辯,今日妾身受教了。”

    顧明恪眼睛都沒往旁邊掃,冷冷清清說:“我身為大理寺少卿,知法條、斷是非乃是本分,不敢當韓國夫人之贊。”

    韓國夫人皺眉,顧明恪這話似乎在諷刺她不知律法、不明是非,但他又沒有直說,韓國夫人罵回去無理,不罵又憋得慌。韓國夫人用力捏著扇子,最後狠狠一甩袖,氣沖沖出去了。

    李朝歌勾唇,一雙明眸似笑非笑地看向顧明恪。顧明恪毫無波瀾,就彷彿只是說了些大實話一樣。

    韓國夫人走了,李常樂不想看他們兩人眉目傳情,行了個萬福禮也快步離開。走出一段路,李常樂回頭,看到李朝歌和顧明恪並肩走在恢弘盛大的明堂中,陽光從窗戶射入,照在他們兩人身上宛如神光。

    在這場政變中,李朝歌是獲利最大的人了吧,多少人的生活被毀掉,唯獨她,步步高昇,風光無兩。李常樂慢慢走到窗戶邊,朝明堂下望去。外面風吹楊柳,繁花勝景,一位青衣公子站在融融春意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裴紀安站在柳堤下,和長孫冀說話。背後似乎傳來窺探感,他回頭,發現明堂巍峨高聳,金龍上反射的亮光晃得人看不清景象。裴紀安心想,應該是他的錯覺吧。

    “裴表弟,你在看什麼?”

    裴紀安回神,對長孫冀笑笑:“沒什麼。表兄,我這段時間脫不開身,許久沒去拜訪外祖父。不知外祖身體可好?”

    “祖父身子骨還好。”長孫冀說完,低低嘆了一聲,“只是心情

    不好,還不是……”

    “表兄。”裴紀安微微抬聲,止住長孫冀的話。長孫宇為什麼心情不好,裴紀安再明白不過,可是,這裡卻不是說話的地方。

    裴紀安示意四周,意有所指道:“表兄,今時不同往日,隔牆有耳。”

    他們所在地視野空曠,兩邊有柳樹遮掩,藏沒藏人一目瞭然。但裴紀安依然不放心,女皇猜忌,上位後大興監視、舉報之風,即便是事先查過的地方,也不可掉以輕心。

    長孫冀壓下嘴邊的話,他忍了一會,深深嘆氣:“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裴紀安不置可否,一切才剛剛開始而已。

    武照已經登基,裴紀安不想再悔恨過去,現在如何保住儘量多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裴紀安壓低聲音,提示道:“大表兄,我近來不方便外出,等你回去後,勞煩傳話給外祖父,修身養性,勿問外事。無論皇位上坐著的是誰,總需要人治理天下,只要長孫家不出錯,便可以屹立不倒。”

    長孫冀瞪大眼睛,似乎聽出什麼弦外之意:“裴表弟,你是說……”

    裴紀安抬手,止住長孫冀未說完的話:“我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是胡亂猜測罷了。若是外地諸王寫信來給外祖父請安,勿要理會,更不要摻和。他們鬥來鬥去,總歸是一家人,但我們卻是外姓。女皇狠不下心手刃親子,但一定狠得下心屠戮外人。讓祖父莫忘當年玄武門之事。”

    長孫冀嘴唇動了動,突然覺得渾身發冷。裴紀安緊緊盯著長孫冀,神色間隱有嚴厲之色:“大表兄,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親自傳到外祖父耳邊。”

    長孫冀被裴紀安的目光所攝,那一瞬間他覺得站在他面前的並不是從小看到大的表弟,而是某位發號施令的大人物。可是很快,那股感覺就消散了,長孫冀腦子有點懵,慢了半拍點頭:“好,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