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19、野心

    是她的親生兒子又如何呢,天后不為所動,對後面的

    宮女說道:“送廣寧公主回宮歇息。”

    宮女應諾,上前侍奉李常樂。李常樂不知道怎麼衝起一股邪火,她將宮女的手拍開,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我自己會走。”

    李常樂眼角掛著淚,怒氣衝衝出門。走出長生殿時,李常樂正好和來人碰了個照面。

    李朝歌穿著朝服,和李常樂擦肩而過。李朝歌身上的衣服特意改過,肩膀更窄,腰身更細,束帶的位置也挑高了。這身官服更貼近女子身量,穿在她身上高挑修長,莊重貴氣。

    李朝歌和李常樂迎面走過,但是她一個眼風都沒有往旁邊掃。後面的宮女見了她,連忙請安:“盛元公主來了,公主請裡面走。”

    李朝歌淡淡點頭,被宮人們眾星捧月地簇擁到裡面去。李常樂不由停住,回頭,久久望著那個人的背影。

    李常樂終於注意到,宮人們對她們的稱謂,已經從“長公主”變成“公主”。皇帝的女兒稱公主,姐妹稱長公主,姑姑稱大長公主,如今李懷在位,按儀制她和李朝歌都是長公主,可是天后宮裡人卻悄悄改了稱號。

    這在提頭說話、貓腰走路的皇宮裡,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錯誤。

    宮女見李常樂停駐了許久,不由小聲提醒:“廣寧公主。”

    李常樂回神,她一言不發,繃著臉往自己的宮殿走去。

    李朝歌進入長生殿後,看到天后靠在憑軾上,臉色淡淡。李朝歌想到剛從這裡出去的李常樂,猜想方才應該發生了一場不太愉快的對話。

    李朝歌斂眸,行禮道:“太后。”

    天后看到李朝歌來了,頃刻整理好情緒,問:“禁軍怎麼樣?”

    “端門和左右掖門一切如常,兒臣剛剛親自去檢查過,所有崗位已經換上信得過的人。”

    天后點頭,道:“那就好。”

    天后靠奇襲圈禁皇帝,但這畢竟是李唐的江山,臣民百姓天生站在皇帝那一邊。政權從來離不開兵權,如果有人衝進皇城,直接殺了天后,任天后有再多政治智慧也無用。

    所以任何事變之跡,城門、宮門安全都是重中之重。

    天后表情十分平靜,說道:“我一心為這個國家好,但有些臣子為了私慾,總是和我對著幹

    。尤其是現在,皇帝因先皇去世悲痛不已,無法理政,我感念皇帝的孝心,留他在宮裡守孝,其他人卻總想打攪皇帝清休。朝歌,你手下能人輩出,聽說有一個女子天生陰陽眼,可以和鬼怪對話。那些大臣防得了人,卻不會防鬼怪,這些日子你再辛苦些,盯著他們私底下都在說什麼、做什麼。如果有人私自集會,暗中密謀,或者意圖接近弘徽殿,無論鉅細,你都把他們的話記在紙上,隔日遞給我。我倒要看看,這群道貌岸然的世家,背後都是什麼模樣。”

    李朝歌面容平靜,手心悄悄攥緊。這段話換一個意思,不就是監視群臣麼。

    但李朝歌沒有選擇的權力,天后多疑,東都裡總會有特務機構。與其等別人監視她,不如李朝歌先下手,將監控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朝歌平靜地抬起手掌,輕聲應下:“是。”

    李朝歌又和天后彙報其他事情。今日政變,雖然現在看起來陽光明媚,風平浪靜,但是私底下有許多不安定因素。天后這裡雷厲風行維護勝利局面,外面的臣子也在一刻不停地發力,想要營救皇帝。

    一時政變容易,維持統治才難。

    李朝歌走後,天后起身,站在臺階上,久久看著外面的陽光。飛鳥停在簷角,嘰嘰喳喳地叫,察覺到下方有人,它們撲稜著翅膀,飛快逃遠。

    天后面無表情地注視著腳下的一切,紫薇宮威嚴肅整,樓闕錯落。一個穿著朝服的女子慢慢走遠,兩邊宮人見了她,全部後退行禮。

    這是皇宮,最冷酷無情,又最目眩神迷的地方。多少王侯將相在這裡興衰,天后自認才能並不遜於那些人,可是,劉邦草寇尚且能登帝,她身為女人,卻連她最寵愛的小女兒都在質問她。

    牝雞司晨,惟家之索,自古以來就沒有女人稱帝的道理。可是她偏偏不信。

    李澤能,李懷能,為什麼她武照不能?

    李朝歌離開長生殿,她踩在外面的陽光中,內心長長嘆了口氣。

    監聽秘審,巡查緝捕,直達天聽,這些事她非常熟悉。因為前世,李朝歌就在做這些。

    她主導了好幾場大案,因謀逆被牽連進去的皇

    親國戚不計其數。端門外每日都有人被斬首,血將石頭都浸染成紅色。那段時間,東都裡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尤其是李朝歌,簡直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煞星。

    李朝歌可止小兒夜啼的名聲,就是從那時候流傳出去的。她和鎮妖司,成了武后恐怖統治時代的代名詞。

    到最後,李朝歌已脫身不能,她就像一個被架上賭桌的賭徒,沒有叫停的權力,必須一直賭下去。要麼功成名就,要麼身首異處。

    這一世李朝歌花了很多力氣改變局面,她並不想成為帝王發洩私仇的刀。但是她現在發現,好像也沒多少不同。

    私刑和酷吏的黑暗時代,即將到來。

    李朝歌先去檢查城防,然後進宮和天后稟報,等她回到鎮妖司時,距離下朝已經過去很久。李朝歌本以為終於能消停一會,可是等她走近鎮妖司,腳步卻慢慢停下來。

    門口有人在等她。

    今日發生了大事,皇城裡本就草木皆兵,他站在門口,不顧來來往往的人群,一動不動地站著。鎮妖司的守衛十分為難,他們看到李朝歌回來,長鬆了一口氣,連忙抱拳道:“指揮使,裴舍人執意要在門口等你,卑職久勸無果……”

    李朝歌和裴紀安誰都沒有理會守衛的話。裴紀安回身,定定看著李朝歌:“盛元公主,我有些話想和公主說。”

    隔壁大理寺頻繁進出,所有人經過時都忍不住朝他們這裡望一眼。李朝歌面色淡淡的,說:“裴舍人停在門口,別人興許要說鎮妖司待客無方。有什麼話,進裡面說吧。”

    正殿中,衙役進來上茶,出門時替兩人關上門窗。李朝歌和裴紀安賓主落坐,誰都沒有喝茶的意思。李朝歌冷淡道:“有事快說。”

    裴紀安靜靜看著上方的李朝歌。這是上次撕破臉面後,兩人第一次私下相處,沒想到,又是這種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