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19、野心

    天后將皇帝從龍椅上拉下來, 並且圈禁在宮中的消息傳出來後,舉城皆驚。

    李常樂按照李澤的旨意還俗,現在已經從道觀搬回皇宮。今日她本來如往常一樣, 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起來後花一個時辰梳妝打扮, 她正懶洋洋地想著找點樂子打發時間,就聽到宮女傳話, 說皇帝被關起來了。

    李常樂大驚, 手裡的絨花咣噹墜地。她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做這種事, 更不知道母親從什麼時候起這種心思, 這麼大的政變, 她像個局外人一樣, 一無所知。李常樂呆坐片刻,猛地反應過來,站起身道:“皇兄現在在什麼地方?我要見皇兄。”

    李懷離開宣政殿後,就被人拉到弘徽殿軟禁。劉皇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呢, 她正好端端享皇后的清福, 突然一群人衝進來,把她拉入一間偏殿。劉皇后嚇呆了, 不斷拍門呼救,可是根本沒有人搭理她。

    “皇后,別試了。”李懷的聲音幽幽從宮殿深處響起。劉皇后回頭, 見李懷頹然坐在陰影裡,他身上還穿著帝王服飾,但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帝王的精神氣。

    劉皇后強壓著膽戰,問:“聖人,這是怎麼回事?外面有逆臣叛亂嗎?”

    李懷苦澀地牽了下嘴角:“逆臣叛亂是假, 但改朝換代是真。母親臨朝稱制,代為攝政了。”

    劉皇后吃驚地瞪大眼,無法理解聽到了什麼。太后攝政?可是,只有皇帝年幼才需要太后輔佐,如今李懷好好的,怎麼輪得到天后攝政呢?

    劉皇后慢慢滑坐在地,她看著這個偏僻、悽清的宮殿,漸漸意識到,這大概,就是她後半生的居所了。能不能住夠半生還不好說,指不定哪天天后心情不好,就把他們殺了。

    劉皇后和李懷癱在地上,誰都沒有說話。弘徽殿裡安靜,隱約能聽到外面的動靜。外面似乎有人來了,對著宮殿急切說話。李懷聽到熟悉的聲音,忽然抬頭:“阿樂?阿樂,是你嗎?”

    李懷連忙跑到門口,這時候宮門從外面推開,他本以為是李常樂,可還不等他欣喜,就見到兩個冷冰冰的內侍進來。他們面無表情,雖然是恭

    敬的語氣,可是眼神中全是不容置喙:“聖人,太后讓您在這裡反省,請聖人去宮殿裡面待著吧。”

    隔著門縫,李懷看到李常樂就在弘徽殿外,她厲聲呵斥侍衛,想要進入宮門,可是侍衛根本不為所動,最後李常樂試圖強闖,被兩個侍衛架著,直接拖了出去。

    “放肆,本宮是長公主,你們膽敢這樣對我……”

    李常樂的掙扎聲漸漸遠去,那條門縫也轟隆一聲合緊。李懷閉上眼睛,知道自己再無僥倖。

    天后最寵愛李常樂,平常連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可是如今,李常樂被士兵直接拖走,沒有任何憐惜。李常樂都無法例外,何況他呢?

    “聖人。”兩個太監皮笑肉不笑,陰惻惻伸了下胳膊,“請吧。”

    李常樂都快氣瘋了,她提著裙子,冷著臉奔向長生殿。殿外的女官見了她,本想阻攔,被李常樂一把推開:“阿孃,我有話要問你。”

    天后正在殿中聽人奏事,聽到李常樂的聲音,天后手晃了晃,女官立刻收聲,斂衽退下。女官齊刷刷從李常樂身邊經過,李常樂冷冷瞟了一眼,依然怒氣衝衝和天后喊話:“阿孃,弘徽殿外那群侍衛好大的膽子,竟敢對長公主不敬。”

    天后依在憑軾上,慢條斯理道:“你也好大的膽子,敢在太后面前大呼小叫。”

    天后聲音輕輕淺淺,可是瞬間把張牙舞爪的李常樂壓下去了。李常樂收斂起氣焰,像只小鹿一樣乖巧地跪坐在天后身前,輕輕給天后捶腿:“阿孃,我並非有意對你不敬,而是……而是那群莽夫欺人太甚。我貴為長公主,闔宮之下哪裡去不得,我只是想進弘徽殿取風箏,他們竟然攔著我,還將我推走。”

    李常樂說著拉開袖子,給天后展示自己胳膊上的紅痕:“阿孃你看,這就是被他們掐出來的印子。我是長公主,豈是他們一群鄉野村夫碰得的?氣死我了,合該剁了他們的手。”

    天后瞅了一眼,說:“不怨他們,是我下令,不讓任何人靠近弘徽殿。”

    李常樂被噎住,她眼睛眨了眨,裝傻充愣道:“為何?弘徽殿只是座冷宮,裡面也沒存放什麼要緊東西,為什麼……

    ”

    “以後不是了。”天后剛剛拿到大權,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實在沒時間陪李常樂胡攪蠻纏。天后打斷李常樂的話,說道:“以後,那就是宮裡的禁地,等閒不得靠近。你想要放風箏的話,另換個寬敞的地方吧。”

    李常樂嘴唇動了動,她看著面前妝容華貴的女子,難以想象這是她的母親。在李常樂的印象中,父親慈愛,母親專寵,兄長得勢,他們一家明明再美滿不過,是什麼時候起,家裡變成這樣了呢?

    李常樂知道她那點小心思根本瞞不過天后,她像小時候一樣窩在母親身邊,小心翼翼地撒嬌道:“阿孃,阿父走了,大兄也走了,我們一家只剩我們幾個相依為命。阿兄他如果做錯了事,你可以教他,為什麼要將他關起來?阿孃,我代阿兄認錯,我保證他一定改,你把他放出來好不好?”

    天后看著小女兒天真圓潤、小鹿一樣的眼睛,心想果真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和李懷一樣,長在溫室中,根本不知政治險惡。李懷做錯了什麼呢?他什麼也沒做錯,他錯就錯在是先帝的兒子,是應詔登基的皇帝。

    天后臉上表情沒動,淡淡對李常樂說:“阿樂,這些事和你無關。龜玆新送來一批貢品,你去挑幾樣喜歡的吧。”

    這類情形以前經常發生,李澤和天后有什麼事從不和李常樂說,只讓她安心玩樂。曾經李常樂甘之如飴,她覺得這是自己受寵,當一個快快樂樂的小公主,什麼事都不必操心,多好啊。但是現在,李常樂猛地湧上一股憤怒……和屈辱。

    天后把她當什麼,一隻寵物嗎?李常樂養雀時,也會給它喂最好的水米,蓋最華麗的籠子,但是,主人要做什麼事情,一隻雀是沒有資格過問的。

    李常樂眼睛中泛出水光:“阿孃,我們明明是至親,阿兄是你親生兒子啊!”

    她的母親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若現在皇位上坐著的是李許,天后做這些事李常樂尚且可以理解,但那是李懷啊,天后的親生兒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后怎麼能狠心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