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75、少卿




    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酷吏尚且如此,鎮妖司豈能善終?前世李朝歌在清醒中一步步走向滅亡,她明知道自己在引起公憤,可是為了活命,她不得不殺掉更多人。後來,她被逼到絕境,只能弒君謀反。



    一步錯步步錯,這一世,她要徹底和酷吏劃開界限。第一步,就是成為和九寺平起平坐的正式朝廷機構。既然如此,那相關流程手續,大理寺做,鎮妖司就必須也做。



    李朝歌寫廢了五張紙,終於絕望了。萬事開頭難,她肚子裡墨水有限,無中造有實在太難為她了。李朝歌決定去大理寺,參考一下顧明恪是怎麼寫的。



    鎮妖司的正殿關著,白千鶴知道李朝歌忙著趕報告,心情絕對不好,所以一上午壓根沒人敢靠近正殿。也正是因此,他們並不知道,正殿裡早已人去樓空。



    李朝歌一路繞過人群,輕巧地落到大理寺少卿辦公宮殿前。李朝歌附耳在窗上,凝神細聽,發現裡面沒人。她心道天助我也,立刻推開窗戶,一躍而入。



    宮殿裡靜悄悄的,角落處一尊金猊獸徐徐吐著青煙。筆墨紙硯、書卷紙張分類放好,一切整理的清



    清爽爽。



    一看就是顧明恪的風格,他剛剛升任大理少卿,有不少事情要忙,現在又不知道去哪兒忙了。這正好方便了李朝歌,李朝歌轉身合好門窗,輕手輕腳走到書案前,悄悄翻動他的奏摺。



    面聖的奏摺要抄錄好幾分,分別留存大理寺、中書省、門下省備案,顧明恪這裡一定有備份。李朝歌正在翻找,外面忽然傳來說話聲。



    “少卿,這是這三個月各地送來的命案卷宗,其中好些案子當地縣令無法偵破,懇請大理寺幫忙。此外,還有往年的懸案,百姓上京鳴冤的案子……”



    門吱呀一聲推開,顧明恪和兩個穿著大理寺深青色官服的人出現在門口。顧明恪換上了從四品緋色羅衣,姿容清絕,皎若寒月。顧明恪說:“我知道了。把卷宗放在這裡,你們下去吧。”



    侍從愣了一下:“少卿,這些卷宗這麼重,下官幫您搬到桌子上吧。”



    “不用。”顧明恪說,“放在門口,我自己會搬。出去吧。”



    侍從們叉手,依言退下。顧明恪不緊不慢推上門,走到窗戶邊,用法力輕輕拭去窗沿上的細塵:“有門,下次不要跳窗。”



    李朝歌知道瞞不過他,再躲下去沒意思。她從房樑上一躍而下,落在地上時,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李朝歌絲毫沒有私闖別人空間的羞愧之色,大大方方說:“我來看看你的奏摺寫得好不好。”



    顧明恪都懶得糾正她,他伸手指向桌側那一疊文書,說:“有勞公主點評,就在裡面,自己找吧。”



    李朝歌這回再一翻找,果然,才翻了兩本就找到了。李朝歌坐在桌案後,攤開紙就要動筆,她突然想到什麼,直起身重重咳了一聲,一臉肅穆道:“我不抄,我只是品評一二。”



    按顧明恪本來的性格,他是絕對不能容忍這等弄虛作假的行為,但對象是李朝歌,他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索性由著她去了。顧明恪當看不到,李朝歌特意申明後,拿了顧明恪的筆,用著顧明恪的墨,還霸佔了他的鎮紙,開始奮筆疾書。



    顧明恪被迫讓出一半的桌子,還被她搶走了筆。幸而大理寺少卿的筆足夠用,顧明恪換了根筆,在剩下的半張桌案



    上批覆卷宗。



    全國各地的刑事案件都要提交到大理寺複核,曾經顧明恪是寺丞,接觸不到多少機要,現在他成了少卿,身上的擔子和工作量頓時激增。



    顧明恪寫完一行字,需要蘸墨,李朝歌也在同時伸手。兩人胳膊輕輕一碰,顧明恪怔了下,收手,讓她先來。



    李朝歌潤筆,顧明恪在等待的時間裡隨意瞥了眼她的奏摺,說:“你的字該練練了。”



    李朝歌收回手,毫不在意地繼續寫:“已經好多了。”



    顧明恪沒見她最開始的字,那才叫隨心所欲,自由徜徉。後來她升為指揮使,就算職權再便利,也難免要寫奏摺。李朝歌前世練了七八年,字跡稱不上書法,但至少能看了。



    顧明恪本來應該專注於自己的卷宗,但是他掃了第一眼,忍不住又掃第二眼,第三眼。顧明恪見她生搬硬套,強行照搬,實在看不過去,說:“你查案的重心是十八年前藏劍山莊莊主暴斃一案,其中涉及許多鬼怪,和刺史案的官場紛爭不同,不能這樣寫。”



    李朝歌抬頭,一雙明亮瀲灩的眼睛定定看著他:“那應該怎麼寫?”



    李朝歌其實長得很好看,只是她自己時常忘記這件事,其他人和她相處久了,被她身上的霸氣吸走注意力,也時常忽略她的長相。顧明恪一眼望入她的眼睛,那一瞬間彷彿看到了湖光月夜,水色空濛,雪後月光照耀森林,雨中第一束陽光穿透霧靄。



    顧明恪極短暫地失神了片刻。李朝歌依然認真地看著他,右眼邊點著一顆淚痣,既豔又殺。



    顧明恪回神,他眼眸下垂,睫毛飛快地翕動了一下,掩飾住自己剛才的走神。顧明恪面色不改,聲音平靜清冷,說:“隨便打比方,比如,湖裡審問小蓮一事,你可以寫……”



    顧明恪看起來真的是隨口說,但駢散結合,流暢清晰,十分符合李朝歌“言簡意賅又文采斐然”的要求。李朝歌聽了幾句,反應過來後,趕緊提起筆寫:“等等,你剛才說什麼,再重來一遍。”



    擱以前,顧明恪任何話從來不說第二遍。但是現在,他垂眸看了眼奮筆疾書的李朝歌,心中無奈,只能放慢了速度,重新說:“小蓮一案……”



    顧明恪說,李朝歌抄,她寫的太急,不慎抄錯了兩個字。李朝歌看看滿滿當當、幾乎已經寫滿的紙張,再看看寫錯的那兩個字,臉上的表情都不好了:“明明馬上就寫完了!難道我要重頭再抄一遍?”



    李朝歌頓時一臉絕望,顧明恪靠近看了看,說:“不必重新謄寫,改一下即可。”



    “怎麼改?”



    顧明恪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這兩個字比錯字多了些比劃,但是完全不改變意思,看起來還要更書面一點。李朝歌來回審視,皺眉道:“萬一我沒改好,豈不是全部都毀了?”



    “不會。”顧明恪見她不信,伸手握住李朝歌的筆,帶著她寫道,“一筆寫完,就不會被看出來。”



    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裴紀安來大理寺找顧明恪,外面的人知道他們是表兄弟,壓根沒有阻攔。裴紀安暢通無阻,他毫無預備推門,正好看到眼前這一幕。



    李朝歌和顧明恪並肩坐在一處,顧明恪手臂環過李朝歌的肩膀,正握著她的手寫字。



    兩人衣袖交疊,舉止親密,說不出的溫柔繾綣。



    作者有話要說:李·甲方·朝歌:我要五彩斑斕的黑。



    留言抽30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