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75、少卿


    李朝歌大步流星跨入東殿,其餘人聽到聲音,一起抬頭。李朝歌輕咳一聲,正容道:“現在,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們。”



    李朝歌語氣如此嚴肅,看起來是件大事,白千鶴三人都鄭重起來。李朝歌沉著臉,說:“廬州那兩個案子需要一份總結報告,要求言簡意賅又文才斐然。你們誰來寫?”



    大殿中陷入長久的沉默。李朝歌非常淡定,她尋了個地方坐好,說:“反正無論如何,人選都是從你們三人中產生,你們自己決定吧。”



    白千鶴有生以來,就沒遇到過這麼過分的要求。白千鶴不可思議道:“為什麼是我們寫,而不是你寫?你才是指揮使啊。”



    李朝歌平靜坦然,說:“因為我是你們的上司。”



    “……”



    白千鶴愕然,反應過來後,他出奇地憤怒了。這是明晃晃的官場壓迫,濫用職權!官職高了不起嗎?



    白千鶴義憤填膺,正打算號召大家一起抵制李朝歌,就見莫琳琅率先舉手,低聲說:“公主,我沒去過學堂,不會寫字。”



    周劭一聽,也跟著說:“我也從小打打殺殺,不認識幾個大字。”



    白千鶴震驚地瞪大眼睛,他們這是什麼意思?他們不認識字,那就只能讓白千鶴寫了?



    豈有此理!白千鶴氣得肝疼,怒道:“放屁,我讀過的書就多嗎?你們倆不識字,所以才更要多加練習。同門之間要相互友愛,這份總結,還是讓給你們吧。”



    李朝歌淡淡揮手,打斷他們三人的互相殘殺,說:“這樣吧,猜拳,擲骰,打牌,你們選一個,輸的人寫。明天就要,你們別耽誤時間。”



    短暫地沉默後,白千鶴和周劭選擇了擲骰。莫琳琅因為確實不會寫字



    ,被排除出這一輪,只剩下周劭和白千鶴對決。



    白千鶴握著骰盅搖得飛快,最後他咚地一聲砸在桌子上,打開後,是四個六。



    李朝歌含笑看兩個老油條決戰於出老千之巔。白千鶴將骰盅推給周劭,笑著拱了拱手:“承讓。請。”



    白千鶴的點數已經是最大了,但是周劭拿起骰盅,一點都不慌。他隨便搖了幾下,扣在桌子上,打開後,竟然是滿園春。



    骰子中同色為貴,駁雜為賤,同色中又以紅色最貴。滿園春是四個紅點四,為最高彩,周劭贏了。



    白千鶴呆愣片刻,怒了:“你出老千!你以為我沒看見嗎?”



    周劭一臉嫌棄:“輸了就輸了,別嘰嘰歪歪。”



    “我不信,再來!”



    李朝歌敲了敲桌子,及時止住鬧賭的兩人:“行了,白千鶴,願賭服輸。這次你來吧。”



    白千鶴氣結於心,滿臉鬱卒。這是黑幕,官場黑幕!



    李朝歌將痛苦轉移給其他人後,神清氣爽地起身,往外走去:“行了,你們繼續待著,我先走了。你們不許早溜,等散衙後才能走。要是被我抓住有人消極怠工,別怪我不客氣。”



    李朝歌自己公然遲到早退,卻要求下屬待夠了時間才許下班。李朝歌快出門的時候,想起什麼,回頭對莫琳琅說:“莫琳琅總不會寫字也不是事,周劭,你妻子出自書香門第吧?”



    周劭愣住,這時候白千鶴替他補充:“是前妻。他們和離了。”



    周劭罵了一聲,差點想揮拳打死他,李朝歌冷著臉制止鬥毆,說:“都消停些。這裡面擺設很貴的,砸壞了你們賠?前妻也好妻子也罷,反正都差不多,讓莫琳琅出一份束脩,去和荀思瑜學寫字吧。束脩的錢,從莫琳琅的俸祿裡預支。”



    李朝歌說完就走了。李朝歌走後許久,周劭用力一拍腦門:“對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莫小妹子,錢不用你出,束脩我幫你掏。你多和她說說話,替我看看她生活的好不好,就夠了。”



    白千鶴努嘴,切了一聲,悠悠找了個地方想報告去了。他鋪開宣紙,像模像樣研了墨,潤了筆,然後看著面前雪片般的白紙,突然覺得自己腦海一片空白。



    李朝



    歌之前說什麼來著,言簡意賅又文采斐然?



    這是什麼奇葩要求,這兩個詞的意思難道不是完全相反的嗎?



    白千鶴抓耳撓腮想了一晚上,第二天頂著斗大的黑眼圈,緊張又帶著些小期待,敲響了正殿的門。



    裡面傳來李朝歌的聲音:“進。”



    白千鶴推門進入,雙手遞上一份摺子,然後就滿眼期待地看著李朝歌。李朝歌打開粗粗一掃,眉頭瞬間凝固,她強忍著看了五六行,表情越來越剋制。



    白千鶴見李朝歌面無表情,緊張地問:“怎麼樣?”



    李朝歌深吸一口氣,咬著牙把那封鬼畫符一樣的摺子扔到白千鶴臉上:“你寫的是什麼狗東西,醜的我眼睛疼。重寫!”



    白千鶴把報告從自己臉上扒下來,他拉開細讀,親媽看自己的孩子,怎麼看怎麼順眼:“字雖然確實飄逸了一些……但我看遣詞造句還是很有詩意的。”



    詩意你奶奶個腿。李朝歌深呼吸,努力剋制著開口:“滾回去,重寫。”



    白千鶴攤手,一臉死豬相:“指揮使,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真的只能寫成這個水平。你別看卷面不好看,其實這是我謄抄了兩遍的成果。你要是不信,我現在給你寫。”



    “不用展示了。”李朝歌捏著眉心,忍耐道,“我信。你滾吧,回來,帶著你那篇狗爬字,一起滾。”



    白千鶴憐愛地拿起自己的佳作,可惜道:“指揮使,這麼好的文才,你不留下來參考一二嗎?”



    李朝歌都氣笑了:“不用,滾!”



    白千鶴滾後,李朝歌認命地鋪開宣紙,潤筆寫字。她不應該寄希望於手下,這幾個人絲毫沒能為她分憂,反而還耽誤了她一晚上的時間。



    李朝歌熟練地寫出奏摺模板開頭,臣子給聖上寫摺子,難免要說些漂亮話,順便問候問候聖上的身體。早在前世的時候,李朝歌就習慣寫這些東西了,她背了好幾個版本,保證可以融會貫通,靈活運用。她寫完一段,潤了潤筆,然後提著筆,愣住了。



    接下來寫什麼?



    鎮妖司前世是半個私獄,皇帝不喜歡什麼人就抓,根本不需要證據,進詔獄後大刑伺候,很快就可以問出他們需要的內容。



    鎮妖司這樣辦案,自然也不需要什麼定案陳詞、證據總結之類。



    他們只需要把皇帝想要的信息遞到御案前,李朝歌唯一要做的,就是揣測女皇的心意,知道女皇想看到什麼。這還是李朝歌第一次接觸正經的朝廷文書。



    她有點後悔剛才把白千鶴那篇報告扔到外面去了。李朝歌盯著自己的摺子,鬥爭良久,最終認命地將那張紙團成一團,扔到廢紙簍裡。



    她其實是想放棄的,她是公主,皇帝和天后的女兒,身份得天獨厚。她隨時可以面聖,有什麼要求根本不需要經過官方機構批准,直接就可以和皇帝請求。她沒必要用大理寺、刑部那套繁文縟節為難自己。



    但是李朝歌注視著面前的白紙許久,最終還是攤開了紙。她前世吃過不被主流接納的苦,重生一世,她絕不能再讓鎮妖司變成帝王的私刑工具。前世女皇當政前期,那些酷吏多麼風光,可是一旦女皇不需要他們了,他們立刻就會變成女皇洗白名聲的墊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