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9、潛伏




    裴紀安依然搖頭,說:“我不及表兄遠矣。論家世,表兄出身廣源顧氏,祖父、父親都是俢書撰史的大家;論才學,表兄襲承祖志,飽讀詩書,小小年紀就已經熟知經史。我聽聞,這幾年表兄已經在私下續寫姑父遺留的隋史殘稿。此等功力,我萬萬不及。”



    眾人沒想到裴紀安竟然對顧明恪如此推崇,一時都意外了。唯獨李朝歌點頭,深以為然道:“沒錯。”



    文史方面李朝歌沒了解過,不敢妄下定語,但是從武藝上講,顧明恪此人,絕對深不見底。



    他越是隱藏,李朝歌越要把他挖出來。



    皇帝稱帝這麼多年,最大的功績就是廣開言路,肯聽諍言,尤其惜才愛才。皇帝不由心想,裴紀安對顧明恪如此推崇,說不定,這真的是個有才之士。



    皇帝問:“你說他的祖父、父親都是文史大家,他的祖輩名諱為何?”



    “姑父顧沅,其祖顧尚。”



    皇帝和天后一起發出讚歎:“原來是顧尚的子孫,難怪。”



    天后尤其喜歡看史書,再加上李朝歌這一層關係,天后特意說:“今日天色晚了,不便打擾。等明日,你帶著顧郎君來千秋殿,與我說說話。我前些年讀顧尚主編的北朝史,十分喜愛,只可惜看到的是殘卷,有些地方一直不解其意。等明日,正好與顧公的子孫探討一二。”



    裴紀安一口應下,至此,顧明恪直達天聽這一條路就鋪通了,之後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的本事了。李朝歌也想聽聽



    顧明恪的深淺,為此沒有反對。



    母親說話,李常樂本來不應該插嘴,可是她聽母親說明日讓裴紀安入宮,立刻垮了臉,臉上好大不樂意。



    皇帝看到小女兒表情不好,關切地問:“阿樂,你怎麼了?”



    李常樂噘著嘴,說:“阿父,明日我不想讓裴阿兄入宮。剛剛我們都說好了,明日要去後山狩獵的。”



    天后一聽,立刻豎起眉:“胡鬧。後山今日才冒出妖熊,林子都沒清理,你還敢進去狩獵?”



    李常樂也知道危險,可是,她來紫桂宮就是為了狩獵呀。李常樂提著裙子跑上座臺,跪坐到皇帝身邊,不斷搖皇帝的袖子:“阿父,我多帶些侍衛,不會有事的。”



    天后冷著臉不說話,皇帝看看女兒,再看看妻子,試探地說:“天后,讓他們多帶些侍衛,只在林子外圍活動,應當問題不大。”



    天后依然不鬆口:“她現在答應只在外圍活動,等明日一出籠,哪兒還記得現在的話?不行,不能去。”



    天后不答應,皇帝也沒轍了。皇帝轉而勸小女兒:“你母親是為了你好,別去了,下次吧。”



    “我不要!”李常樂嘟著嘴,拽著皇帝的袖子不斷撒嬌,“我為了這次狩獵都盼了半個月,我們千辛萬苦來到紫桂宮,不就是為了狩獵嗎?再說又不止我去,裴阿兄,二兄和三兄都要去。”



    李常樂口中的二兄是太子李善,三兄是趙王李懷。他們剛才答應李常樂,一是因為李常樂央求,他們不忍心拒絕;二來,也是想進林子看看那隻野熊。



    少年人各個心氣不凡,越是有妖怪,他們越要進去看看。



    沒想到天后一口咬定不許去,連李常樂出面求情都沒用。李善和李懷的表情都尷尬起來,裴紀安左右看了看,上前道:“天后,臣願意保護廣寧公主。臣發誓,只要臣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廣寧公主受到任何傷害。”



    李善和李懷視線劃過李常樂和裴紀安,瞭然微笑。李常樂在上首紅了臉,羞赧地將臉埋進皇帝衣袖。眾人不由都笑了,連天后都忍不住柔和了眉眼。



    李朝歌就坐在不遠處,明明直線距離沒多少,可是,她們彷彿在兩個世界。李常樂窩在皇帝和天后身



    邊撒嬌,李朝歌卻始終端端正正坐著,腰脊挺得筆直,是標準的面見君王的禮儀。



    李常樂和皇帝天后才像是一家人,相較之下,李朝歌更像一個覲見的臣子。



    李朝歌心裡微微嘆氣,難怪她和父母親近不起來。易位處之,她在皇帝天后的位置上,也會更喜歡嬌俏可愛的二女兒。



    李常樂見眾人笑她,越發惱了。她撂下臉,不依不饒地嚷嚷著要去。天后明明不同意,可是架不住李常樂撒嬌,天后的態度也不知不覺鬆動。



    李朝歌看出來天后已經心軟了,現在只需要一個人出面推一把,給天后臺階下。李朝歌明知道沒必要計較這些,但還是忍不住想,如果今日無理取鬧的人換成她,會怎麼樣呢?



    天后會直接拒絕她,李朝歌也不敢再提第二次。李朝歌記得前世她替母親辦案時,一半風光無二,一半戰戰兢兢,她始終走在懸崖上,一刻不敢放鬆。不像李常樂,就算天后口中會抱怨,會埋怨李常樂不爭氣,但是替李常樂收拾殘局時,從不嫌麻煩。



    李朝歌心裡嘆了一聲,不再拘泥於無謂的情緒,果斷開口道:“若是天后不放心,明日我可以陪著太子、趙王一起去。妖物都有領地,紅葉嶺已經出現過一隻黑熊,按理不會再有第二隻猛獸。就算有,有我在也無妨。”



    李朝歌說完後,在場所有人都靜了靜。皇帝的神色略有猶疑,問:“你終究是個小姑娘,一個人應付的過來嗎?”



    李朝歌搖頭:“無妨的。和屏山及黑森林比起來,這裡的妖物不值一提。”



    皇帝親眼見過李朝歌的神通,她說無妨,那便當真沒有妨礙。皇帝放了心,天后也順勢說:“好。明日,你們兄妹幾人一起去吧。”



    說著,天后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李常樂的鼻尖,數落道:“你看看你,一天天淨不省心,還要勞煩姐姐幫你。”



    李常樂聽到李朝歌也要去,訕訕笑了笑。她抱住天后的手臂,撒嬌道:“這不是有阿孃寵著我麼。阿孃,我去準備明天打獵要穿的衣服,我先走了,等明日再來給你請安。”



    說著,李常樂從坐塌上躍起來,歡歡喜喜地提著裙子往外跑。經過李朝



    歌時,她臉上的笑容淡了淡,李常樂對李朝歌微微點頭,隨後如一隻蝴蝶般,歡快地從大殿飄走。



    李常樂離開引來許多注目,李懷嘆氣,笑道:“她呀,都多大了,還這樣風風火火的。”



    “還不是讓你慣的。”天后沒好氣瞥了在場三父子一眼,道,“都是你們,只知道一昧縱著她,把她寵的不知天高地厚。看看朝歌,才比她大兩歲,性情多麼穩重。”



    這話李善和李懷都不好接,皇帝笑著圓場道:“朝歌自然懂事,但常樂也不差。她還小,就要這樣天真爛漫才好。”



    “婚都訂了,還小呢?”天后不悅,“她都十四歲了。我在她這個年紀,都已經進宮了。”



    這個話題再深入下去就沒法聊了,皇帝笑著握住天后的手,說:“你和朝歌是女子中的異數,但是常樂卻是普通人。她是公主,無須保家衛國,也無須操心社稷,自然該無憂無慮度過一輩子。裴紀安,你說是不是?”



    皇帝說著看向裴紀安,裴紀安拱手,道:“自然。臣必對公主一心一意,讓公主始終天真如稚子,一生不知愁苦。”



    皇帝聽到滿意地笑,天后也慢慢鬆動了眉梢,露出笑意。李朝歌聽著這些話直犯惡心,她站起身,對皇帝天后行禮,問:“聖人,天后,既然明日裴家大郎君要陪著廣寧公主狩獵,那請顧明恪入宮一事,是不是就能緩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