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流火 作品

19、潛伏

    皇帝聽到這話頗無語了一陣, 天后反倒大笑。天后笑了一會,對李朝歌說:“你願意主動去找是好事,但是,挑駙馬也不能只看臉。人品, 才學, 家世,方方面面都要考慮。”



    李朝歌乖乖聽著, 可是看錶情, 並沒有放在心上。以顧明恪那張臉, 別說是個沒落的書香門第之後, 便是寒門子弟甚至部曲奴僕, 她也願意。錢她可以掙,家她來養,權力地位她也可以放手一搏,唯獨臉,是努力不來的。



    皇帝一看李朝歌的表情就知道她壓根沒聽,並且依然堅信自己是對的。皇帝心裡有點不痛快,說:“這位裴家的表公子到底是什麼人物, 只見了一面, 竟能讓你念念不忘?”



    “聖人。”李朝歌一直對皇帝畢恭畢敬, 聽到這裡,她忍不住反駁, “他並不叫裴家的表公子,他有自己的名字, 顧明恪。”



    皇帝一噎,這才見第一面,李朝歌就為了一個男人頂撞他?皇帝越發不高興了, 道:“一個男子當以才能學識立身,靠長相算怎麼回事?裴紀安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玉郎之名滿譽長安洛陽,就算如此,他也依舊勤習四藝,文武兼修。顧明恪便是再好看,還能比過裴紀安?”



    皇帝天后坐的遠,剛才並沒有看清顧明恪的樣子,只看到李朝歌下臺後,和一個男子糾纏了很久。皇帝先入為主,總覺得顧明恪不過一個寄居裴家的表公子,聽說身體還不太好,這樣的人,如何能與裴家的郎君比?



    李朝歌聽到,極輕地嗤了一聲,滿不在意道:“有他珠玉在前,裴紀安算什麼。他可比裴紀安強多了。”



    裴紀安隨著李懷、李常樂來給皇帝天后請安,剛剛走近,就聽到這麼一句話。在場幾個人都尷尬了,李懷咳了一聲,提醒前方道:“聖人,天后,皇姐,裴郎來了。”



    上方几人聽到動靜,紛紛回頭。裴紀安順勢給皇帝、天后行禮:“參見聖人,參見天后。”



    說完,他沒有抬頭,就那樣垂著眼睛轉向李朝歌:“參見安定公主。”



    李朝歌嗯了一聲,視若無睹,完全不想搭理裴紀安。李朝歌對裴紀安的冷淡毫不掩飾,天后輕輕咳



    了一聲,說:“裴郎和廣寧已經賜婚,都是一家人,不必這麼客氣。裴郎君,近日裴老夫人身體可好?”



    裴老夫人是裴紀安的祖母,在反隋立唐、兵變玄武中都立過功勞,是位文帝都欽佩的巾幗英雄。裴公在建寧年間去世,但裴老夫人身子骨硬朗,至今健在。文帝在世時就對裴老夫人敬重有加,等到了高帝這一朝,裴老夫人的地位越發尊崇,連皇帝天后都時不時以晚輩之禮問候。



    裴紀安回道:“祖母一切都好,如今每餐都能吃一碗飯,精神很足。多謝聖人、天后記掛。”



    皇帝和天后聽到裴老夫人胃口極好,都很欣慰:“這麼大年紀還能吃能動,是長壽之相。裴老夫人勞苦功高,功勞赫赫,老夫人安在,實乃我朝之福。”



    裴紀安低頭推辭:“聖人謬讚,裴家愧不敢當。”



    裴紀安習慣了這類場面話。這些年來,無論在什麼場合,什麼地點,總是有人詢問祖母、父親的身體,明裡暗裡奉承裴家。裴紀安見過太多,按理早已遊刃有餘,但是今日不知道怎麼了,他竟有些心不在焉。



    李朝歌就坐在不遠處,然而這次,她一眼都沒有朝他看來。裴紀安腦海裡不斷回放剛才聽到的話,她說,有表兄珠玉在前,裴紀安算什麼。



    裴紀安知道她喜歡好看的男人,尤其偏好長相帶仙氣的。前世因為李朝歌,花樓裡掀起一股新的潮樓,老鴇專門招攬年輕俊美的小倌,包裝成清冷神仙后,削尖了腦袋往鎮妖司和安定公主府送。甚至有人宴請李朝歌,特意請這類男子作陪。



    全洛陽皆知,安定公主對裴家玉郎一見鍾情,用盡了各種辦法將其佔有,多年情深不悔,不改其志。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駙馬對公主始終冷冷淡淡。洛陽其他人便動了心思,專門找長相類裴紀安的男子,言行舉止更是比照著裴紀安模仿。不求和駙馬爭寵,只要能當個替身,贏得公主一兩分眷顧,也是好的呀。



    權傾朝野的鎮妖司指揮使,誰不想巴結?可惜李朝歌一個沒收,全原封不動退了回去,之後該清算就清算,該查抄就查抄,一點情面不留。朝臣知道送人沒用,漸漸的,就沒人



    再折騰了。



    裴紀安前世和李朝歌分房睡四年,兩地分居兩年,名為夫妻實為陌路,但裴紀安一點都不擔心自己被戴綠帽子。興許是愛慕他的女子太多,興許是世人對他容貌的讚譽太熱情,也興許是,李朝歌的態度太決絕。



    所以,裴紀安一直從容篤定,他知道自己才貌雙絕,也知道李朝歌對他情根深種,過分深愛以致不可自拔,只是他不喜歡她而已。沒想到,今生竟然聽到李朝歌毫不猶豫地說出,他比另一個男人差遠了。



    那個人,還是他的表兄。



    裴紀安心裡很不是滋味,他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前世他並非不在意李朝歌鬼混,只是李朝歌一直表現得情深不貳,裴紀安有恃無恐,所以不擔心她鬼混而已。他說著厭惡李朝歌,甚至巴不得她聲色犬馬、豢養面首,其實他並不是這麼想,如果李朝歌真的在婚姻期間養了面首,裴紀安反而要炸。



    曾經他日日夜夜盼著和李朝歌解綁,盼著李朝歌變心,主動和他解除婚姻關係。如今這一天真的來臨了,裴紀安突然覺得空落落的。



    裴紀安想,人皆有自私自戀之心,一個曾經愛他愛到失去自我的人突然看上了別人,他一時接受不了,也是人之常情。等再過一段時間,等他和李常樂建立起真正的、健康的愛情,他就不會再在意李朝歌了。



    這回李朝歌看上了顧明恪,也算兩全其美。雖然裴紀安覺得有些對不起表兄,但是拋開李朝歌的人品不提,在感情中,她還是極為忠貞熱忱的。表兄前世並沒有成婚,若今生尚公主,在他人生最後階段裡有妻子相陪,說不定心境開闊,就能活得久一些呢。



    正好姑母在愁表兄的婚事,唯恐門第低的女子辱沒了顧家清名,門第高的又不願意嫁給病秧子;性子弱的沒法撐起顧家,性子太強的,又要擔心她不安於室,苛待表兄。剛好,李朝歌能滿足所有條件,尚公主也算一了百了。



    裴紀安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好事,他應該為表兄和自己高興。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垂著眼道:“多謝聖人天后關心,裴家久承聖恩,誠惶誠恐,聖人還將廣寧公主許配給臣,實在



    讓臣無所適從。不過安定公主說的沒錯,眾人看在父親和祖父的顏面上稱我玉郎,實則過譽,比我強的大有人在。遠的不說,只說裴家中,我的表兄就遠比我學識淵博,才華深厚。我當此盛譽久矣,名不副實,實在惶恐。”



    裴紀安這番話把所有人都驚了一跳,李常樂張大嘴巴,不可思議道:“裴阿兄,你在說什麼?你文武雙全,才貌一流,怎麼會是名不副實呢?”



    李常樂說的很客氣,其實她想說的是,裴紀安就是全京城最出色的男子。如果比較對象是太子、趙王也就罷了,顧明恪區區一個寄居裴家的表公子,還得仰仗裴家鼻息過活,裴紀安哪裡比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