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三爺 作品
第 13 節 奪命導盲犬
我舅舅有一條導盲犬，是不合格的那種。
雖然社會上經常美化導盲犬，但其實這東西不是一般人能養的。金毛犬和拉布拉多犬確實不貴，但經不住訓練貴啊。你如果想跟國外那種合格的導盲犬一樣，從小受專人培養，那價格最少也是往十五萬以上走。
所以很多盲人的導盲犬都是簡單訓練一下，我舅舅那隻金毛就是，從兩個月就開始養，偶爾送去訓練一下，也花了兩萬多塊錢。
剛開始還挺好的，舅舅畢竟看不見嘛，導盲犬給他幫了很多忙。可才用兩年就出事了，一天半夜舅舅回家，過橋的時候狗貪玩，直接帶著舅舅衝河裡去了。
我舅舅就這樣被淹死了，親戚們別提有多難受，喪禮那天抓著狗就往死裡打，打得它嗷嗷叫，腿打折了還往外跑。那時候我就在門口看著，狗一瘸一拐往我這兒跑的時候，大家都喊我攔著它。
我本來想攔的，但卻看見那隻狗在流眼淚，不知道為什麼，我最終還是心軟了。
一家人氣得指著我鼻子罵，我想說腿都給打斷了，還是饒了它吧。可我說不出口，因為舅舅死了，再也沒辦法回來了。
本來這事兒也該過去，可那狗在舅舅死了以後，竟然還每天都跑去那座橋旁，蹲坐在河邊發呆，傻傻等著主人回家。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它是忠犬八公一樣感人的故事，瞭解這件事的人提起它就特別噁心，覺得它簡直是往死者家屬的傷口上撒鹽。
那座橋正好是我的必經之路，我每天路過的時候，導盲犬都要一瘸一拐來找我玩，它畢竟是舅舅家從小養大的，和我也很熟悉。它會跑到我身邊嗚嗚叫，希望我能給它一些吃的。
但我怎麼可能給呢？我要是敢給它吃的，誰來慰藉死去的舅舅？
正好我是做副食品的，經常要清庫存。我就只能把那些過期的方便麵用水煮過，再丟給它吃。或者就是火腿腸之類的，必須是要清理的過期垃圾才給它。
我想著它都沒人養了，就算吃死了也不怪我。
它每次吃完了也不跟我走，又一瘸一拐回到河邊，對著舅舅淹死的地方嗚嗚叫。
養過狗的都知道，它們其實不笨，都會演戲，只能說那條狗真的挺虛偽。
那陣子我倉庫裡東西多，晚上盤點庫存加班到了深夜，準備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一點多了。
我的店距離家也不遠，走到老橋那邊的時候，就見那導盲犬還在橋口站著。
見到我來了，它卻突然對我汪汪大叫，而且叫得有點兇。
我想靠近，就說球球滾開，因為這狗叫球球嘛。結果它卻對我齜牙咧嘴的，彷彿我再湊近就要咬我。
我一下就來脾氣了，這狗平時吃了我不少東西，現在還阻礙我回家了。
我踹了它一腳，它本來就瘸了躲不開，只好嗷嗚叫著躲一邊去了。當我繼續往前面走，它卻咬住了我的褲腿，怎麼都不肯讓我回家。
我這急了啊，就多踹了兩腳，它才終於把我給放開了。
我狠狠瞪了它一眼，走在橋面上，卻看見前邊多了個人影。
那是個姑娘，穿著紅色的吊帶長裙，裙襬一直拖到地面，皮膚特別白，看著柔柔弱弱的。
我湊近了才看見她面無血色，而她很弱弱地和我說話，問我能不能送她回家，她被狗嚇得不敢過橋。
我才在想，這姑娘臉色那麼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給狗嚇到了。
我說沒事啊，那狗雖然愛叫，但以前是導盲犬，從來不敢咬人的。你看我剛才踹了它好幾腳，它不還是不敢咬？
可姑娘說啥就是不敢過去，柔柔弱弱地求我幫幫忙。
我看這妹子確實很害怕，就只能點頭說好，帶著她回頭走。
等回到球球身邊，從來不咬人的球球好似發了狂一樣，突然就朝著姑娘猛撲了過來，那吠叫是我從來沒聽過的兇狠。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它一口咬向了那姑娘。
我嚇了一跳，連忙一腳把它給踢開了。球球在地上打了個滾，又掙扎著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那姑娘撲。
這妹子嚇得花容失色，躲在我的身後發抖，我摸了摸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都給嚇得小手冰涼了，一點溫度也沒有。
我這越想越氣啊，這條狗真的是不識好歹，當初要不是我，它的狗命早就沒了。現在要是再傳出咬人，那肯定要給附近的居民活活打死。
我情急之下，從橋墩旁的樹上折下來一根樹枝，狠狠抽在了球球的身上，大聲怒斥它趕緊滾。
球球又嗷嗚叫了兩聲，終於被我給打跑了，卻還是一步三回頭，根本不願意跑遠。
我怕它欺負這姑娘，就只能嘆了口氣，和那姑娘說送她回家。
明明球球已經被我們家趕出家門了，我卻還是要替它跟姑娘道歉，我說這狗平時真的不咬人，也不曉得它抽什麼瘋。可能是被趕出家門久了，慢慢有了野性。
姑娘還是柔柔弱弱不敢說話，我就陪她走在路上。
午夜的
天特別黑，這兒又沒什麼路燈，那姑娘怕得小手抓著我，冰涼得厲害。我看了看地面，天太黑了，連我們的影子都瞧不見，這樣危險的夜路，是不該讓一個姑娘家單獨走。
等把姑娘送到了地，那是個河邊的老屋，估計是舊村還沒拆遷，特別老舊的平房。
她推開了門，問我要不要進去坐坐，我說算了吧，還要回家休息呢。
她見我客氣，就也沒堅持，有些害怕地看了看遠處跟著的球球，問我明晚能不能再來接她。
我正好庫存還沒盤點完，估摸著還要加班，就同意了。
姑娘這才進了門，但是她卻沒關門，把門開一半掩一半，我想替她把門關上，她卻讓我別關門，通通風。
我哦了一聲，就領著球球往回走。
再回頭一看，那姑娘把燈打開了，裡邊是老舊昏暗的白熾燈，她站在半掩的門後邊探出個腦袋，盯著我們看。
我抬起手，捶了一下球球的腦袋，說你可別惹禍了，看那姑娘怕的，一直盯著你瞧。
姑娘不在，球球也不兇了，圍著我打轉搖尾巴。
我知道它是要吃的，就只能嘆口氣。我本來是不想喂的，因為它一見我就齜牙咧嘴擋我的路，可看它實在是沒人喂，又心軟從口袋裡拿出兩根火腿腸餵它。
我還囑咐它千萬別再咬人了，在我們這地方，咬人的狗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我回去睡了一覺，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又看見球球在河邊蹲著。它見到誰路過都搖搖尾巴吐吐舌頭，完全沒有昨晚時兇人的樣子。
看來老一輩的人說的是真的，動物到了晚上就會兇，白天反而沒什麼警惕性。
當晚下班後，我又去那橋邊，結果球球還跑來對我狂吠，我不耐煩踹開了它，來到橋邊就看見姑娘還站在那。
果不其然，她又被球球擋住了去路。
我對她笑了笑，她也很不好意思地跟我點點頭，又過來牽住了我的手。
雖然她被嚇得小手冰涼，可我的心還是沒忍住快速跳動起來。畢竟姑娘這是又一次主動來牽我的手，我平時都沉悶在工作上，沒什麼時間和女孩子接觸。
這次我偷偷看她，她真的特別白，也很漂亮。我特別喜歡她吊帶下的小肩膀，但我又不敢多看了。
我不會幻想什麼英雄救美的場景，因為這姑娘真的很好看，而我是啥啊？我就一個在副食品超市打工的屌絲，山雞哪能配鳳凰。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球球突然又狂叫著撲過來了。姑娘嚇得抱住了我，那軟軟乎乎的感覺，讓我直接暈頭轉向。
我下意識摟住了她的肩膀，她也沒有反抗，任由我抱著。而我趕緊踹了球球兩腳，讓它滾一邊去。
球球不咬姑娘了，改為咬住我的褲子，死活不讓我離開，就是不肯要我送姑娘回去。
我只能往它的鼻子拍了兩下，狗的鼻子脆弱，疼得它嗷嗚嗷嗚逃一邊去了。
我帶姑娘上了河邊的小路，她這才反應過來被我抱著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我強忍著內心的悸動，這次一路下來和她聊了很多東西。
她說她叫小敏，是在附近紡織廠上班的。
我說我媽也在紡織廠，不過紡織工的手怎麼這樣細膩，她就解釋說自己是廠裡做會計的。
小敏的裙襬很長，走在路上拖著地，我挺心疼這麼好看的裙子。
等送她到家門口，她又邀請我進去坐坐。
我有些心動，因為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可以發展的機會，於是就想進去聊聊。
結果我前腳剛踏入門檻，遠處的球球好像發瘋了一樣，瘋狂地撲過來，這次竟然是真咬住了我！
我腿疼得厲害，大吼著叫它放開，小敏更是嚇得躲在了屋子裡邊。
球球咬著我的腿，竟然開始使勁搖擺腦袋撕咬，我急得打了它好幾拳，可它就是不鬆口，直直把我拖出了大門。
小敏哭叫著，問我能不能想辦法把狗送走。
怒火，在我的心裡熊熊燃燒。
我沒想過自己一直喂著的狗會對我下口，那種心寒的感覺真的是……
差點想宰了它的心都有！
我好狼狽地一瘸一拐和小敏告別，回過頭瞪著球球，這狗看出我要發狠打它，嚇得趕緊跑了。
我惱怒地回到了家，爸媽看見我被狗咬了，都連忙問我怎麼回事。
我沒說球球的事，因為我知道說出來了它就會被人打死。
於是我說給野狗咬了，氣得我媽一直在罵。
我坐在床上，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把球球給送走。
我聯繫了當初賣球球的金毛養殖基地，說想把球球給他們養一陣子，幫忙找個好心人領走。
他們說行，但是在有人領走球球之前，每天要三十塊的伙食費，我說他媽的養人一天都吃不了三十塊，他們卻說養狗就這個價。
我實在沒了辦法，只好同意了，讓他們第二天一
早把球球帶走。
打完電話，我媽拿了碘伏進來給我塗，非要拉我去醫院打狂犬疫苗，說怕野狗有病，我也只能同意。
路上我想起小敏，於是我問我媽，知不知道紡織廠的小敏，她說知道啊。
我又問我媽，知不知道她家境怎麼樣，她說不怎麼樣，窮得很。
這讓我鬆了口氣……也對，小敏家就住那樣的老屋。
我也知道拿家境去比較一個女孩是不好的行為，但我怕啊，我怕我看上人家了，卻被人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第二天，球球被人帶走了。他們跟我要了一千塊押金，我有些心疼，但也只能交了，囑咐他們每天都要給我拍個球球的視頻，確保它被養得好好的。
到了晚上，我再去見小敏。
她站在橋邊等我，見我來了，有些開心地說今天沒遇見狗。
我說別怕，那狗已經被送走了，離我們幾十公里呢。
小敏這才放了心，與我走在路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說感覺像約會一樣。
她卻忽然牽住了我的手，說她就是把這當約會。
我心裡簡直美死了，感覺全身都輕飄飄的，今天下過雨，河邊的路上很多泥，我又瞧見她裙子拖在地上，想幫她把裙襬掀起來，她卻抓住了裙襬，怎麼都不肯讓我碰。
我有些尷尬，說我不是耍流氓。
就在我說時，小敏卻忽然低下頭，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涼涼的，很幸福。
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好快，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被女孩子親。
而她噗嗤一笑，說知道你不是流氓，你是好人。
等送到了家，小敏讓我進去坐坐。
沒有球球的阻攔，我終於進了她家。
她給我倒了杯水，說自己先去衝個澡，而我坐在她家的椅子上，聽著浴室的嘩嘩水聲，想起剛被她給親了，心裡怪不好意思的。
我緊張得吞唾沫，忍不住喝了好幾口水，把一杯子都喝完了。
可能是太緊張，我就偷偷給我媽發消息啊，我說媽，你覺得小敏好看嗎？
我媽很快就回了，說她在上夜班呢，還說廠裡有小敏的照片，挺好看的。
我還怪不好意思，又發了消息，說我喜歡上她了，想和她處對象。
正發著消息，小敏出來了。
她換了件吊帶睡裙，那裙襬照舊很長，頭髮溼漉漉的搭在香肩上，來到我的身邊坐下。
我不敢看她，她問我怎麼了。
我低著頭，小聲說你真好看。
她聽得咯咯笑，忽然捧起我的臉，問我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我是真有些臉紅了，小聲嗯了一句，也不知道怎麼的，感覺腦袋昏沉沉的，視線都在發黑。
這時我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我媽發來的消息。
我艱難地拿起手機一看，卻見我媽說你發什麼瘋呢，人家要是還活著都能當你奶奶了。
我一下沒反應過來，就見她發了張照片給我。
那是一張泛黃的黑白老照片，一群人站在照片裡，照片的頂上寫著 1980 年綿陽紡織廠合照。
照片的角落站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跟小敏長得一模一樣！
我呆呆地看著照片，猛地看向了小敏。
她面無血色地盯著我看，而我的腦袋越來越重，朝著地面倒去。
我這才看清了，明明屋裡開著燈，地上卻沒有小敏的影子……
我感覺呼吸越來越難受，眼睛困難的一睜一閉，只能看見小敏抓住了我的腳，把我往外拖。
她明明那麼嬌弱，力氣卻好大，轉眼就把我拖到了屋子外面。
她拖著我，往河邊走去。
冰涼的河水浸溼在我的身上，讓我一下子特別清醒，可身體偏偏使不出半點力氣。
河水時不時淹過我的臉，害我嗆了好幾口水，痛苦得不行。
小敏站在我的身邊，忽然抓住我的臉，把我往水裡按！
我好想掙扎，可卻沒有力氣，只能任由河水將我吞沒，眼前時不時漆黑一片。
突然，一陣狗吠聲傳來。
按著我肩膀的小敏慘叫了起來，她猛地把我甩開，朝著岸上逃跑。
我這才瞧見球球竟然出現在了我的身旁，它渾身是水，咬著我的衣服，使勁地把我往岸上拖。
我痛苦地咳嗽好幾下，吐出了一大灘水，還沒從剛才的情況反應過來。
小敏的照片……為什麼會是 1980 年？
還有我媽媽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說還活著都能當我奶奶，莫非意思是小敏已經死了？
球球著急地在我身邊嗚嗚叫，時不時用腦袋頂我一下。
我只能拍了拍它的狗頭，喘著氣站起身來。我不明白球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它應該在幾十公里外的金毛養殖基地才對啊！
但眼下我沒時間考慮那麼多，只
能帶著一瘸一拐的狗，自己也一瘸一拐地往橋那邊跑。
不知是不是烏雲遮住了月亮，隨著我逃跑，天色變得格外漆黑，甚至有些伸手不見五指。
我只能模模糊糊看見前面的橋，腦袋裡一片空白，只知道要跑。
可跑著跑著，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那前面的橋，就好像海市蜃樓一樣，無論我怎麼往它那跑去，距離上看著都沒有多大的改變。
甚至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原地踏步一樣。
我試著回頭看了一眼，但就是這麼一看，我卻傻了眼。
那個破破的小屋子，竟然還在我的身後！
小敏穿著一身紅裙，躲在那半掩的門後面，她探出腦袋，死死地看著我身旁的球球。
怎麼會……
我跑了那麼久，為什麼還在原地踏步？
突然，球球開始狂吠起來，它一口咬住了我的褲子，拖著我往那更加黑暗的小樹林裡走。
原本我肯定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進小樹林，因為裡面更加烏漆嘛黑的，但我現在累得不輕，沒有多少力氣，只能被球球拖著走。
可走進小樹林後，一切就變了。
這小樹林裡邊，竟然比外面還要亮一些。
我抬頭一看天空，剛才月亮明明還被烏雲遮住了，現在卻明晃晃地在天上掛著。
我心有餘悸看了看逃出來的區域，才發現只有河邊的範圍極其黑暗，其他地方都挺亮的。
怪了，難道河邊的位置不能走？
我也不敢多想，特意在樹林裡穿梭，總算是回到了橋上。
等回了家，爸媽都在紡織廠上夜班，我獨自一人坐在門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等歇夠了，就拿出手機問養狗基地的負責人，我說球球呢？
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我消息，竟然是直接給我支付寶轉賬兩千塊錢，說不好意思啊狗丟了，找了幾小時沒找到。就這樣吧，錢退給你了，再額外賠償你一千，我們也很難受，就此別過，不要再打擾我們了。
我愣住了，就發消息說狗在我這呢，結果消息發送失敗，那邊把我給拉黑了。
真他媽無良商家……算了，白掙一千。
我看著旁邊對我吐舌頭的球球，不由得心裡一陣感動，我說你早發現了那小敏不對勁，對不對？
球球當然聽不懂我的話，就在我身邊搖著尾巴。
我沒忍住嗚咽了，想起這幾天為了小敏踹它好幾次，心裡滿滿都是愧疚。我沒忍住抱住它，說以後不給你吃過期的東西了。
球球就在我懷裡汪汪叫了兩聲，而我把它帶到樓上，特意把房間鎖死，甚至連窗戶也都鎖死了，躲在床上瑟瑟發抖。
現在只有它能陪我了。
本來我以為自己經歷了這些事兒，今晚肯定會慌得睡不著，可當我冷靜下來後，身體卻還是越來越累，也不知道小敏給我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想努力睜開眼睛都特別困難。
我躺在床上，球球用腦袋蹭著我的手，乖巧地一聲也不叫。
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見有人在敲門。
剛才我還困得睜不開眼，現在卻是輕而易舉地醒來了，天還沒亮，屋外的路燈透過窗戶，照進房間裡，昏暗昏暗的。
我以為是爸媽在外面敲門，連忙想出去開門，結果一下床，卻發現球球不見了。
奇怪，它剛才不是還在房間裡嗎？
我本能覺得不對勁，就對著門外喊了一聲:「誰啊？」
門外卻沒有應答，既然外面不發聲，那我肯定不會開門啊。
我在房間裡喊著球球，可就是聽不到回應，於是我想去把燈打開，但不知道怎麼的，無論我怎麼按動電開關，那燈死活就是不亮。
突然，門把手被掰動了。
我嚇得猛一回頭，卻見那門把手緩緩地按下去，然後打開了一條門縫。
門縫後面，是半張森白的臉，大大的眼睛在盯著我看，赫然就是小敏！
我嚇得差點叫出聲來，身體猛地往後縮。
我明明把門給上鎖了，為什麼她能把門打開？
我嚇得想打開窗戶跳下去，可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裡卻忽然響起了一聲狗叫，那是球球的叫聲！
但屋內根本沒有球球的身影，它到底是在哪兒叫啊？
被球球這麼一叫，我停住了舉動，忽然發現小敏還是站在門口，沒有要踏進來的意思。
這讓我有些疑惑了，如果屋內沒有球球的話，她為什麼不進來？
還有剛才球球的那道吠叫聲，怎麼聽都是就在這個房間裡，為什麼我看不見它呢？
莫非……
我心中一驚，莫非我是在夢中？
很有可能，剛才我還昏沉沉的，為什麼現在突然精神了呢？而且球球明明在這個屋內，為什麼突然不見了呢？
只有做夢可以解釋這一點，可我沒做過意識這麼
清醒的夢，我甚至有些邪門地想到了靈魂出竅。
我吞了口唾沫，不再去開窗戶了，而是就這樣與小敏對視著。
她見我遲遲不出來，忽然緩緩關上了門。
咚……咚……
外邊響起了下樓的腳步聲，這讓我長吁一口氣。
現在的我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聽那腳步聲，她似乎是已經離開了，但我也不敢出門去看看。
無論如何，現在的情況還沒那麼糟糕，畢竟我還看得到感受得到，即便屋內不能開燈，至少還有外面的小路燈給了我一些安慰。
我下意識回頭去看那小路燈。
正好與小敏看了個對視。
她竟是趴在我家二樓的窗戶上，那一張臉距離我是那麼近，嚇得我心臟差點停了！
我急忙跑向了門口，一把抓住了門把手。
就在這時，一道狗吠聲再次響了起來。
不對！
我突然在想，莫非小敏就是想讓我開門出去？
我有了個假設，我正在做夢，而小敏是怕狗的，她不敢出現在房間裡，所以就用各種辦法嚇唬我，想讓我主動出去。無論是從門還是從窗戶，都正中她的下懷。
否則的話，她剛才為什麼不直接推門進來？
想到這裡，我就鼓起勇氣，直接坐在了床上。
任憑那窗外的小敏怎麼看著我，我都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我還和她說:「你別想嚇唬我，我是不會出這個門的，我知道你怕球球，它就在我的身邊！」
為了印證我的這個猜想，我直接拿起了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23:05 分。
我確定時間後，又按了一下屏幕，重新看一眼時間。
22:17 分。
果然。
我冷笑了一下，這是做夢的一個特徵。以前我看過一個關於如何控夢的資料，上面說過人在做夢的時候，時間是會跳動的，每一次看都不一樣。所以有些達人養成了看時間會馬上看兩次的習慣，如果兩次時間跨度很大，就證明自己在夢中。
我已經印證了自己的猜想，自然也不會上小敏的當。
她也終於不是那恐怖的森白模樣了，而是緩緩恢復了平靜。
我索性躺了下來，無論外面有什麼聲音，就閉著眼不回應，也不去看。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終於亮了。
球球就在我的身邊，我見到它彷彿見到了親人一樣，連忙想去開門，可是又怕自己像昨天一樣在夢裡。
我就給我爸媽打電話，當我媽接起電話以後直接發飆了，說她才剛下夜班回來，能不能讓她多睡會兒。
我這才放心了，趕緊帶著球球去了爸媽的臥室。
他們一見到球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連忙護著球球，把這幾天遇到的事情和他們說了一遍。
我媽聽得滿臉震驚，問我是不是做夢做傻了。
我給他們逼急了，就拉著他們起床，帶他們去了之前小敏的屋子。
可當白天來到這兒，我卻傻眼了。
那小敏的屋子竟然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地。
這……
怎麼可能，這幾天晚上我明明還瞧見了那老屋。
爸媽的臉色卻變得很不好看，我爸轉頭看了我媽一眼，他聲音都有些發抖，說當初小敏是不是死在這兒？
我媽說不止是小敏，大哥的屍體也是在這兒被找到的。
她說的大哥，自然就是我那去世的盲人舅舅。
這一下，我們都慌了。
我媽著急地扯著我的胳膊，說完蛋了，孩子是給惡鬼盯上了，要把他拖下去當替死鬼。這麼看來之前大哥也是被拖下去的，這可該怎麼辦。
我爸讓她彆著急，說急也沒用，他看看能不能找人解決一下。
他讓我們母子倆先回去，他趕緊去找人幫忙，不管怎樣都要想辦法救兒子。
回到家裡，我媽睏意全無，一直都在我身邊哆嗦，緊緊抓著我，就怕自己兒子突然沒了。
可是我爸很久都沒消息，等得我媽一直在罵。她還說大不了全家請假陪著我，決不能讓我出事。
到了傍晚，我爸才終於帶了個老人回來。
那人看著精神奕奕，一把年紀了還特別硬朗，他進屋以後，我爸說這是他請來的師傅，能幫我躲過一劫。
我媽有些擔憂，問那老人能不能幫忙，老人嘆了口氣，說這事兒不容易。
他說小敏的事兒，當年是鬧得人盡皆知了。
那小敏本來是廠裡的會計，那時候還沒開始打流氓，社會治安不太好。廠裡就有幾個小流氓，貪圖小敏的美色，趁著那天夜深，小敏又是孤身一人在忙工作，就扯著她摟摟抱抱的。
小敏使勁地呼救，才終於喊醒了保安大爺，把她救下了魔爪。
這事兒傳出去後，小敏的爸媽一聽可急壞了，連
忙把女兒的行李都丟出了門。
廠裡也都傳開了，說小敏已經不乾淨了，事兒鬧得影響很不好，就把她給辭退了。她回去之後，爸媽也是不敢認她。據說她哭著和自己的爹媽說沒發生那事兒，她媽還是很慌，說不敢信啊，萬一你回家幾個月肚子大了，那豈不是把一家人往火坑裡推嗎？以後爸媽就沒法抬頭做人了。
小敏丟了工作，又被趕出了家，一時間面臨那麼多指指點點，她終於承受不住，從橋上跳了下去。
她死之後，大家一下子精神了，都說肯定是已經發生什麼了，否則為什麼急著去死？擺明這女人就是心裡有鬼。真要是清白，就不會去死了。
她爸媽也覺得太丟人，索性就不去認屍體，最後還是村裡出錢把小敏葬了。
老人家說，現在這小敏就是怨恨太重導致沒法投胎，要報了仇才能走。
我說她報仇就報仇，為什麼要算到我頭上？
我媽卻變得一言不發了。
我覺得氣氛有些怪，這時候我爸很尷尬地和我說:「當時嚴打了，村裡第一個被拖走的就是你外公，主要還是因為小敏這事兒。」
我聽懵了。
這什麼意思？
我媽哆嗦地說:「我大哥已經被害死了，那女鬼怎麼還不投胎，非要把我兒子也拉下去？」
「她就是要你爹絕後……」老人家嘆氣說，「要你家這一血脈斷了，她才能解氣。你有幾個兒子，她就斷你幾個兒子。」
「那她來害我啊！她幹嘛害我兒子！」
「她也許就是覺得，你爹那一脈傳下來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我算是聽明白了，當年欺負小敏的流氓，竟然就是我外公！
這也太過分了吧？當年我外公做的事情，現在竟然報應到我的頭上了？
我做錯了什麼？我還好心送她回家。
還有我那舅舅，他又做錯了什麼？他天生就是個盲人，一直本本分分的。
剎那間，我對小敏的同情也化為了恨意。
她當年很可憐沒錯，但這是殺害我舅舅和妄圖害死我的理由嗎？
我不可能因為一點同情，就原諒我舅舅被害死的事情，更不可能讓她奪了我的性命！
我連忙問老人家該怎麼辦，他想了想說:「現在她不是真要奪你性命才能投胎，而是需要洩恨。我們只要騙過了她，讓她以為你死了就成。到時候她放下心裡的憎恨，自然也就投胎而去了。」
老人家讓我脫下自己的衣服，他要了我的生辰八字，隨後割破我的手指，用我的血在衣服上寫下了生辰八字。
隨後，他就把我的衣服套在了枕頭上，和我說:「鬼其實是拿氣息來認人的，這屋裡都是你的東西，全是你的氣息。到時候等她把這枕頭拿走，你就安全了，但有三點要注意。」
我問他是哪三點。
他說第一，屋子裡不能有別人，免得厲鬼把別人害了。
第二，這狗不能在屋裡，因為小敏很怕它，會阻礙計劃進行。
第三，我必須躲在床底下，因為只有氣息還不夠。到時候枕頭偽裝成我在床上，我躲在床底下，就可以假亂真。
我媽一聽有些擔憂，連忙說要是失敗了可怎麼辦。
老人家忽然抓住球球的毛一用力，直接扯了一把狗毛下來。
球球疼得嗷嗷叫了一聲，害怕地看著老人家，躲在我身後不敢動。
只見老人家搓了搓那捲狗毛，搓成了一個小手環，說鬼很怕這條狗，只要把這東西戴在自己的手上，她就不能近身。到時候反正都被發現了，就把手環戴在她的手上，那她會被強制投胎。
因為她不能碰狗毛，又沒法伸手取下來，到時候不想投胎也不行。
他還說小敏既然已經盯上我了，那今晚肯定還會來，全按計劃行事就行。
我抓住了手環戴上，心裡還是有些慌。
爸媽對這件事情特別擔心，但老人家和他們說擔心也沒用，現在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也不敢讓爸媽冒險，好說歹說，勸他們今晚先去親戚家睡覺。
他們最終也沒了辦法，因為這件事情他們是摻和不進來，眼下只有我才能把這事給解決了。
我媽擔心得眼睛都紅了，還是被我爸和老人家安慰著走了。
等屋裡只剩下我，我先把球球送去了朋友家，然後才回來。
回來之後，我就在家裡等著，想起今天可能要死了，我一整天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就坐在屋裡發呆，覺得自己還年輕，不能在這兒沒了。
等到了晚上，我抱著枕頭回到樓上，然後將枕頭放在了床上，自己鑽進了床底下，努力壓低呼吸聲。
忽然間，外面幾戶人家的狗大聲叫喊起來，有好多狗一起在叫，是如同見到生人那樣的吠叫，隨後我就聽見吱呀一聲。
樓下的大門被打開了……
我有些緊張，將全身縮起來，正好這時門被推開了，透過床底下的
縫隙，我看見門外走進了一個人，那人身穿紅裙，赫然就是小敏身上的紅裙子，腳依然被長長的裙子遮住了。
我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頭皮一陣發麻。
隨後她走到了床邊，我立即感覺有寒氣朝著我竄，冷得我瑟瑟發抖，與以前的她截然不同，那時候她可沒這麼詭異。
突然，小敏說話了。
「你其實是個好人，可怎麼就是那種人的後代呢？」
她拿起了枕頭，猶如之前拖著我一樣，轉身離開了。
這讓我心裡懸掛著的石頭落了地，小敏真上當了。
我躲在床底下，眼看著她越來越遠，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肚子卻突然咕嚕叫了一聲。
剎那間，小敏的腳停止了。
我簡直想扇自己兩個耳光！
我為啥這麼腦殘，為啥一整天沒胃口吃飯就真的不吃！
我死死看著小敏的腳，而她還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我緊張地想往旁邊挪一挪，而就在這個時候，小敏的腦袋卻突然落下，緊貼在地上，那一雙漆黑的大眼正好與我對視！
我嚇得叫了一聲，連忙從床底下鑽出來，才發現她剛才竟是詭異地弓著腰，難怪腳都沒動。
小敏見到了我，立即伸手就朝我抓了過來。
我連忙將小手環護在身前，她的手觸碰到了小手環，竟是急忙縮了回去。
見到這一幕，我總算是放心了，那老人家說準了，她真怕這東西！
剎那間，我的心裡也上升了一些狠意。
這小娘們不是想弄死我嗎？
那我就先下手為強！
我一把抓住了她縮回去的手，然後將手環往她的身上扯。
小敏力氣特別大，她使勁地往後退，把我也拖得站都站不穩。
突然，她又張開了嘴，那嘴巴竟是張得特別大，一口就朝我咬了下來！
我被她咬中了肩膀，疼得差點沒緩過勁來，但我忍著痛，將手環戴在了她的身上，破口大罵道:「他媽的……你想讓我死，那你先投胎去吧！」
隨著被小手環套上，小敏的表情變得極其痛苦。
她那臉色蒼白，面色猙獰，嘴裡不斷髮出野獸一樣的嘶吼聲。
原本還能攻擊我的小敏，徹底失去了戰鬥能力，她倒在地上縮成一團，身體竟然也變得逐漸透明起來。
「救……救救我……」
她又變成了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我看著這樣的她，想起了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記得那個時候，我也是心存善心，誰知道迎來了這個苦果。
「救你？那你當初放過我舅舅了嗎……」我冷冷地說，「他臨死前有沒有和你說放過他？你在想殺我之前，有沒有想過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
她躺在地上，滿臉痛苦地看著我，身體愈發透明。
我最終還是沒有救小敏，眼睜睜看著她從透明化為星光點點，投胎而去了。
那一刻，我就猶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軟地坐在地上，只覺得終於解脫了。
告訴爸媽這件事後，他們馬上就從親戚家趕了回來，我媽嚇得一直抱著我哭，還是我安慰著她別再害怕了，都搞定了。
這一晚上，我們全家都沒睡好。
第二天，我去把球球接回來了。
想起它曾經受過的委屈，我也感到很唏噓。
我相信，球球肯定不想再和我那些親戚們相處了。於是我把它養在了店裡，它雖然還是一瘸一拐的，可特別喜歡黏在我的身邊，似乎是還記得我當初放它逃走的恩情。
親戚們也聽說了這件事，可惜的是……沒有人把這件事當真，他們都覺得我們家腦子出了點毛病，說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邪門的事兒，甚至還因此和我家有些疏遠了。
我上班閒的時候，會給球球弄吃的。我盤點貨物的時候，它會乖乖在我旁邊陪著。
而我下班的時候，就會和它一起回家。它不會亂跑亂鬧，回到家裡也不愛叫，挺乖的。
每當我們路過河邊，我都會忍不住多看會兒，但也僅限於白天。如果是晚上路過，我真的是能多快離開就趕緊離開。
球球卻還保留著這個習慣，當我沒空理它的時候，它還是會自己跑到河邊，傻傻地看著河發呆。
我想……
它真的真的……
很思念主人吧。
發佈於 2022-04-19 10:17 · 禁止轉載
雖然社會上經常美化導盲犬，但其實這東西不是一般人能養的。金毛犬和拉布拉多犬確實不貴，但經不住訓練貴啊。你如果想跟國外那種合格的導盲犬一樣，從小受專人培養，那價格最少也是往十五萬以上走。
所以很多盲人的導盲犬都是簡單訓練一下，我舅舅那隻金毛就是，從兩個月就開始養，偶爾送去訓練一下，也花了兩萬多塊錢。
剛開始還挺好的，舅舅畢竟看不見嘛，導盲犬給他幫了很多忙。可才用兩年就出事了，一天半夜舅舅回家，過橋的時候狗貪玩，直接帶著舅舅衝河裡去了。
我舅舅就這樣被淹死了，親戚們別提有多難受，喪禮那天抓著狗就往死裡打，打得它嗷嗷叫，腿打折了還往外跑。那時候我就在門口看著，狗一瘸一拐往我這兒跑的時候，大家都喊我攔著它。
我本來想攔的，但卻看見那隻狗在流眼淚，不知道為什麼，我最終還是心軟了。
一家人氣得指著我鼻子罵，我想說腿都給打斷了，還是饒了它吧。可我說不出口，因為舅舅死了，再也沒辦法回來了。
本來這事兒也該過去，可那狗在舅舅死了以後，竟然還每天都跑去那座橋旁，蹲坐在河邊發呆，傻傻等著主人回家。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它是忠犬八公一樣感人的故事，瞭解這件事的人提起它就特別噁心，覺得它簡直是往死者家屬的傷口上撒鹽。
那座橋正好是我的必經之路，我每天路過的時候，導盲犬都要一瘸一拐來找我玩，它畢竟是舅舅家從小養大的，和我也很熟悉。它會跑到我身邊嗚嗚叫，希望我能給它一些吃的。
但我怎麼可能給呢？我要是敢給它吃的，誰來慰藉死去的舅舅？
正好我是做副食品的，經常要清庫存。我就只能把那些過期的方便麵用水煮過，再丟給它吃。或者就是火腿腸之類的，必須是要清理的過期垃圾才給它。
我想著它都沒人養了，就算吃死了也不怪我。
它每次吃完了也不跟我走，又一瘸一拐回到河邊，對著舅舅淹死的地方嗚嗚叫。
養過狗的都知道，它們其實不笨，都會演戲，只能說那條狗真的挺虛偽。
那陣子我倉庫裡東西多，晚上盤點庫存加班到了深夜，準備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一點多了。
我的店距離家也不遠，走到老橋那邊的時候，就見那導盲犬還在橋口站著。
見到我來了，它卻突然對我汪汪大叫，而且叫得有點兇。
我想靠近，就說球球滾開，因為這狗叫球球嘛。結果它卻對我齜牙咧嘴的，彷彿我再湊近就要咬我。
我一下就來脾氣了，這狗平時吃了我不少東西，現在還阻礙我回家了。
我踹了它一腳，它本來就瘸了躲不開，只好嗷嗚叫著躲一邊去了。當我繼續往前面走，它卻咬住了我的褲腿，怎麼都不肯讓我回家。
我這急了啊，就多踹了兩腳，它才終於把我給放開了。
我狠狠瞪了它一眼，走在橋面上，卻看見前邊多了個人影。
那是個姑娘，穿著紅色的吊帶長裙，裙襬一直拖到地面，皮膚特別白，看著柔柔弱弱的。
我湊近了才看見她面無血色，而她很弱弱地和我說話，問我能不能送她回家，她被狗嚇得不敢過橋。
我才在想，這姑娘臉色那麼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給狗嚇到了。
我說沒事啊，那狗雖然愛叫，但以前是導盲犬，從來不敢咬人的。你看我剛才踹了它好幾腳，它不還是不敢咬？
可姑娘說啥就是不敢過去，柔柔弱弱地求我幫幫忙。
我看這妹子確實很害怕，就只能點頭說好，帶著她回頭走。
等回到球球身邊，從來不咬人的球球好似發了狂一樣，突然就朝著姑娘猛撲了過來，那吠叫是我從來沒聽過的兇狠。我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它一口咬向了那姑娘。
我嚇了一跳，連忙一腳把它給踢開了。球球在地上打了個滾，又掙扎著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往那姑娘撲。
這妹子嚇得花容失色，躲在我的身後發抖，我摸了摸她放在我肩膀上的手，都給嚇得小手冰涼了，一點溫度也沒有。
我這越想越氣啊，這條狗真的是不識好歹，當初要不是我，它的狗命早就沒了。現在要是再傳出咬人，那肯定要給附近的居民活活打死。
我情急之下，從橋墩旁的樹上折下來一根樹枝，狠狠抽在了球球的身上，大聲怒斥它趕緊滾。
球球又嗷嗚叫了兩聲，終於被我給打跑了，卻還是一步三回頭，根本不願意跑遠。
我怕它欺負這姑娘，就只能嘆了口氣，和那姑娘說送她回家。
明明球球已經被我們家趕出家門了，我卻還是要替它跟姑娘道歉，我說這狗平時真的不咬人，也不曉得它抽什麼瘋。可能是被趕出家門久了，慢慢有了野性。
姑娘還是柔柔弱弱不敢說話，我就陪她走在路上。
午夜的
天特別黑，這兒又沒什麼路燈，那姑娘怕得小手抓著我，冰涼得厲害。我看了看地面，天太黑了，連我們的影子都瞧不見，這樣危險的夜路，是不該讓一個姑娘家單獨走。
等把姑娘送到了地，那是個河邊的老屋，估計是舊村還沒拆遷，特別老舊的平房。
她推開了門，問我要不要進去坐坐，我說算了吧，還要回家休息呢。
她見我客氣，就也沒堅持，有些害怕地看了看遠處跟著的球球，問我明晚能不能再來接她。
我正好庫存還沒盤點完，估摸著還要加班，就同意了。
姑娘這才進了門，但是她卻沒關門，把門開一半掩一半，我想替她把門關上，她卻讓我別關門，通通風。
我哦了一聲，就領著球球往回走。
再回頭一看，那姑娘把燈打開了，裡邊是老舊昏暗的白熾燈，她站在半掩的門後邊探出個腦袋，盯著我們看。
我抬起手，捶了一下球球的腦袋，說你可別惹禍了，看那姑娘怕的，一直盯著你瞧。
姑娘不在，球球也不兇了，圍著我打轉搖尾巴。
我知道它是要吃的，就只能嘆口氣。我本來是不想喂的，因為它一見我就齜牙咧嘴擋我的路，可看它實在是沒人喂，又心軟從口袋裡拿出兩根火腿腸餵它。
我還囑咐它千萬別再咬人了，在我們這地方，咬人的狗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我回去睡了一覺，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又看見球球在河邊蹲著。它見到誰路過都搖搖尾巴吐吐舌頭，完全沒有昨晚時兇人的樣子。
看來老一輩的人說的是真的，動物到了晚上就會兇，白天反而沒什麼警惕性。
當晚下班後，我又去那橋邊，結果球球還跑來對我狂吠，我不耐煩踹開了它，來到橋邊就看見姑娘還站在那。
果不其然，她又被球球擋住了去路。
我對她笑了笑，她也很不好意思地跟我點點頭，又過來牽住了我的手。
雖然她被嚇得小手冰涼，可我的心還是沒忍住快速跳動起來。畢竟姑娘這是又一次主動來牽我的手，我平時都沉悶在工作上，沒什麼時間和女孩子接觸。
這次我偷偷看她，她真的特別白，也很漂亮。我特別喜歡她吊帶下的小肩膀，但我又不敢多看了。
我不會幻想什麼英雄救美的場景，因為這姑娘真的很好看，而我是啥啊？我就一個在副食品超市打工的屌絲，山雞哪能配鳳凰。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球球突然又狂叫著撲過來了。姑娘嚇得抱住了我，那軟軟乎乎的感覺，讓我直接暈頭轉向。
我下意識摟住了她的肩膀，她也沒有反抗，任由我抱著。而我趕緊踹了球球兩腳，讓它滾一邊去。
球球不咬姑娘了，改為咬住我的褲子，死活不讓我離開，就是不肯要我送姑娘回去。
我只能往它的鼻子拍了兩下，狗的鼻子脆弱，疼得它嗷嗚嗷嗚逃一邊去了。
我帶姑娘上了河邊的小路，她這才反應過來被我抱著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說了句謝謝。
我強忍著內心的悸動，這次一路下來和她聊了很多東西。
她說她叫小敏，是在附近紡織廠上班的。
我說我媽也在紡織廠，不過紡織工的手怎麼這樣細膩，她就解釋說自己是廠裡做會計的。
小敏的裙襬很長，走在路上拖著地，我挺心疼這麼好看的裙子。
等送她到家門口，她又邀請我進去坐坐。
我有些心動，因為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可以發展的機會，於是就想進去聊聊。
結果我前腳剛踏入門檻，遠處的球球好像發瘋了一樣，瘋狂地撲過來，這次竟然是真咬住了我！
我腿疼得厲害，大吼著叫它放開，小敏更是嚇得躲在了屋子裡邊。
球球咬著我的腿，竟然開始使勁搖擺腦袋撕咬，我急得打了它好幾拳，可它就是不鬆口，直直把我拖出了大門。
小敏哭叫著，問我能不能想辦法把狗送走。
怒火，在我的心裡熊熊燃燒。
我沒想過自己一直喂著的狗會對我下口，那種心寒的感覺真的是……
差點想宰了它的心都有！
我好狼狽地一瘸一拐和小敏告別，回過頭瞪著球球，這狗看出我要發狠打它，嚇得趕緊跑了。
我惱怒地回到了家，爸媽看見我被狗咬了，都連忙問我怎麼回事。
我沒說球球的事，因為我知道說出來了它就會被人打死。
於是我說給野狗咬了，氣得我媽一直在罵。
我坐在床上，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把球球給送走。
我聯繫了當初賣球球的金毛養殖基地，說想把球球給他們養一陣子，幫忙找個好心人領走。
他們說行，但是在有人領走球球之前，每天要三十塊的伙食費，我說他媽的養人一天都吃不了三十塊，他們卻說養狗就這個價。
我實在沒了辦法，只好同意了，讓他們第二天一
早把球球帶走。
打完電話，我媽拿了碘伏進來給我塗，非要拉我去醫院打狂犬疫苗，說怕野狗有病，我也只能同意。
路上我想起小敏，於是我問我媽，知不知道紡織廠的小敏，她說知道啊。
我又問我媽，知不知道她家境怎麼樣，她說不怎麼樣，窮得很。
這讓我鬆了口氣……也對，小敏家就住那樣的老屋。
我也知道拿家境去比較一個女孩是不好的行為，但我怕啊，我怕我看上人家了，卻被人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第二天，球球被人帶走了。他們跟我要了一千塊押金，我有些心疼，但也只能交了，囑咐他們每天都要給我拍個球球的視頻，確保它被養得好好的。
到了晚上，我再去見小敏。
她站在橋邊等我，見我來了，有些開心地說今天沒遇見狗。
我說別怕，那狗已經被送走了，離我們幾十公里呢。
小敏這才放了心，與我走在路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說感覺像約會一樣。
她卻忽然牽住了我的手，說她就是把這當約會。
我心裡簡直美死了，感覺全身都輕飄飄的，今天下過雨，河邊的路上很多泥，我又瞧見她裙子拖在地上，想幫她把裙襬掀起來，她卻抓住了裙襬，怎麼都不肯讓我碰。
我有些尷尬，說我不是耍流氓。
就在我說時，小敏卻忽然低下頭，在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涼涼的，很幸福。
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好快，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被女孩子親。
而她噗嗤一笑，說知道你不是流氓，你是好人。
等送到了家，小敏讓我進去坐坐。
沒有球球的阻攔，我終於進了她家。
她給我倒了杯水，說自己先去衝個澡，而我坐在她家的椅子上，聽著浴室的嘩嘩水聲，想起剛被她給親了，心裡怪不好意思的。
我緊張得吞唾沫，忍不住喝了好幾口水，把一杯子都喝完了。
可能是太緊張，我就偷偷給我媽發消息啊，我說媽，你覺得小敏好看嗎？
我媽很快就回了，說她在上夜班呢，還說廠裡有小敏的照片，挺好看的。
我還怪不好意思，又發了消息，說我喜歡上她了，想和她處對象。
正發著消息，小敏出來了。
她換了件吊帶睡裙，那裙襬照舊很長，頭髮溼漉漉的搭在香肩上，來到我的身邊坐下。
我不敢看她，她問我怎麼了。
我低著頭，小聲說你真好看。
她聽得咯咯笑，忽然捧起我的臉，問我是不是沒談過戀愛。
我是真有些臉紅了，小聲嗯了一句，也不知道怎麼的，感覺腦袋昏沉沉的，視線都在發黑。
這時我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我媽發來的消息。
我艱難地拿起手機一看，卻見我媽說你發什麼瘋呢，人家要是還活著都能當你奶奶了。
我一下沒反應過來，就見她發了張照片給我。
那是一張泛黃的黑白老照片，一群人站在照片裡，照片的頂上寫著 1980 年綿陽紡織廠合照。
照片的角落站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跟小敏長得一模一樣！
我呆呆地看著照片，猛地看向了小敏。
她面無血色地盯著我看，而我的腦袋越來越重，朝著地面倒去。
我這才看清了，明明屋裡開著燈，地上卻沒有小敏的影子……
我感覺呼吸越來越難受，眼睛困難的一睜一閉，只能看見小敏抓住了我的腳，把我往外拖。
她明明那麼嬌弱，力氣卻好大，轉眼就把我拖到了屋子外面。
她拖著我，往河邊走去。
冰涼的河水浸溼在我的身上，讓我一下子特別清醒，可身體偏偏使不出半點力氣。
河水時不時淹過我的臉，害我嗆了好幾口水，痛苦得不行。
小敏站在我的身邊，忽然抓住我的臉，把我往水裡按！
我好想掙扎，可卻沒有力氣，只能任由河水將我吞沒，眼前時不時漆黑一片。
突然，一陣狗吠聲傳來。
按著我肩膀的小敏慘叫了起來，她猛地把我甩開，朝著岸上逃跑。
我這才瞧見球球竟然出現在了我的身旁，它渾身是水，咬著我的衣服，使勁地把我往岸上拖。
我痛苦地咳嗽好幾下，吐出了一大灘水，還沒從剛才的情況反應過來。
小敏的照片……為什麼會是 1980 年？
還有我媽媽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說還活著都能當我奶奶，莫非意思是小敏已經死了？
球球著急地在我身邊嗚嗚叫，時不時用腦袋頂我一下。
我只能拍了拍它的狗頭，喘著氣站起身來。我不明白球球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它應該在幾十公里外的金毛養殖基地才對啊！
但眼下我沒時間考慮那麼多，只
能帶著一瘸一拐的狗，自己也一瘸一拐地往橋那邊跑。
不知是不是烏雲遮住了月亮，隨著我逃跑，天色變得格外漆黑，甚至有些伸手不見五指。
我只能模模糊糊看見前面的橋，腦袋裡一片空白，只知道要跑。
可跑著跑著，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那前面的橋，就好像海市蜃樓一樣，無論我怎麼往它那跑去，距離上看著都沒有多大的改變。
甚至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原地踏步一樣。
我試著回頭看了一眼，但就是這麼一看，我卻傻了眼。
那個破破的小屋子，竟然還在我的身後！
小敏穿著一身紅裙，躲在那半掩的門後面，她探出腦袋，死死地看著我身旁的球球。
怎麼會……
我跑了那麼久，為什麼還在原地踏步？
突然，球球開始狂吠起來，它一口咬住了我的褲子，拖著我往那更加黑暗的小樹林裡走。
原本我肯定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進小樹林，因為裡面更加烏漆嘛黑的，但我現在累得不輕，沒有多少力氣，只能被球球拖著走。
可走進小樹林後，一切就變了。
這小樹林裡邊，竟然比外面還要亮一些。
我抬頭一看天空，剛才月亮明明還被烏雲遮住了，現在卻明晃晃地在天上掛著。
我心有餘悸看了看逃出來的區域，才發現只有河邊的範圍極其黑暗，其他地方都挺亮的。
怪了，難道河邊的位置不能走？
我也不敢多想，特意在樹林裡穿梭，總算是回到了橋上。
等回了家，爸媽都在紡織廠上夜班，我獨自一人坐在門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等歇夠了，就拿出手機問養狗基地的負責人，我說球球呢？
那邊過了好一會兒才回我消息，竟然是直接給我支付寶轉賬兩千塊錢，說不好意思啊狗丟了，找了幾小時沒找到。就這樣吧，錢退給你了，再額外賠償你一千，我們也很難受，就此別過，不要再打擾我們了。
我愣住了，就發消息說狗在我這呢，結果消息發送失敗，那邊把我給拉黑了。
真他媽無良商家……算了，白掙一千。
我看著旁邊對我吐舌頭的球球，不由得心裡一陣感動，我說你早發現了那小敏不對勁，對不對？
球球當然聽不懂我的話，就在我身邊搖著尾巴。
我沒忍住嗚咽了，想起這幾天為了小敏踹它好幾次，心裡滿滿都是愧疚。我沒忍住抱住它，說以後不給你吃過期的東西了。
球球就在我懷裡汪汪叫了兩聲，而我把它帶到樓上，特意把房間鎖死，甚至連窗戶也都鎖死了，躲在床上瑟瑟發抖。
現在只有它能陪我了。
本來我以為自己經歷了這些事兒，今晚肯定會慌得睡不著，可當我冷靜下來後，身體卻還是越來越累，也不知道小敏給我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我想努力睜開眼睛都特別困難。
我躺在床上，球球用腦袋蹭著我的手，乖巧地一聲也不叫。
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見有人在敲門。
剛才我還困得睜不開眼，現在卻是輕而易舉地醒來了，天還沒亮，屋外的路燈透過窗戶，照進房間裡，昏暗昏暗的。
我以為是爸媽在外面敲門，連忙想出去開門，結果一下床，卻發現球球不見了。
奇怪，它剛才不是還在房間裡嗎？
我本能覺得不對勁，就對著門外喊了一聲:「誰啊？」
門外卻沒有應答，既然外面不發聲，那我肯定不會開門啊。
我在房間裡喊著球球，可就是聽不到回應，於是我想去把燈打開，但不知道怎麼的，無論我怎麼按動電開關，那燈死活就是不亮。
突然，門把手被掰動了。
我嚇得猛一回頭，卻見那門把手緩緩地按下去，然後打開了一條門縫。
門縫後面，是半張森白的臉，大大的眼睛在盯著我看，赫然就是小敏！
我嚇得差點叫出聲來，身體猛地往後縮。
我明明把門給上鎖了，為什麼她能把門打開？
我嚇得想打開窗戶跳下去，可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裡卻忽然響起了一聲狗叫，那是球球的叫聲！
但屋內根本沒有球球的身影，它到底是在哪兒叫啊？
被球球這麼一叫，我停住了舉動，忽然發現小敏還是站在門口，沒有要踏進來的意思。
這讓我有些疑惑了，如果屋內沒有球球的話，她為什麼不進來？
還有剛才球球的那道吠叫聲，怎麼聽都是就在這個房間裡，為什麼我看不見它呢？
莫非……
我心中一驚，莫非我是在夢中？
很有可能，剛才我還昏沉沉的，為什麼現在突然精神了呢？而且球球明明在這個屋內，為什麼突然不見了呢？
只有做夢可以解釋這一點，可我沒做過意識這麼
清醒的夢，我甚至有些邪門地想到了靈魂出竅。
我吞了口唾沫，不再去開窗戶了，而是就這樣與小敏對視著。
她見我遲遲不出來，忽然緩緩關上了門。
咚……咚……
外邊響起了下樓的腳步聲，這讓我長吁一口氣。
現在的我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聽那腳步聲，她似乎是已經離開了，但我也不敢出門去看看。
無論如何，現在的情況還沒那麼糟糕，畢竟我還看得到感受得到，即便屋內不能開燈，至少還有外面的小路燈給了我一些安慰。
我下意識回頭去看那小路燈。
正好與小敏看了個對視。
她竟是趴在我家二樓的窗戶上，那一張臉距離我是那麼近，嚇得我心臟差點停了！
我急忙跑向了門口，一把抓住了門把手。
就在這時，一道狗吠聲再次響了起來。
不對！
我突然在想，莫非小敏就是想讓我開門出去？
我有了個假設，我正在做夢，而小敏是怕狗的，她不敢出現在房間裡，所以就用各種辦法嚇唬我，想讓我主動出去。無論是從門還是從窗戶，都正中她的下懷。
否則的話，她剛才為什麼不直接推門進來？
想到這裡，我就鼓起勇氣，直接坐在了床上。
任憑那窗外的小敏怎麼看著我，我都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我還和她說:「你別想嚇唬我，我是不會出這個門的，我知道你怕球球，它就在我的身邊！」
為了印證我的這個猜想，我直接拿起了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23:05 分。
我確定時間後，又按了一下屏幕，重新看一眼時間。
22:17 分。
果然。
我冷笑了一下，這是做夢的一個特徵。以前我看過一個關於如何控夢的資料，上面說過人在做夢的時候，時間是會跳動的，每一次看都不一樣。所以有些達人養成了看時間會馬上看兩次的習慣，如果兩次時間跨度很大，就證明自己在夢中。
我已經印證了自己的猜想，自然也不會上小敏的當。
她也終於不是那恐怖的森白模樣了，而是緩緩恢復了平靜。
我索性躺了下來，無論外面有什麼聲音，就閉著眼不回應，也不去看。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終於亮了。
球球就在我的身邊，我見到它彷彿見到了親人一樣，連忙想去開門，可是又怕自己像昨天一樣在夢裡。
我就給我爸媽打電話，當我媽接起電話以後直接發飆了，說她才剛下夜班回來，能不能讓她多睡會兒。
我這才放心了，趕緊帶著球球去了爸媽的臥室。
他們一見到球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連忙護著球球，把這幾天遇到的事情和他們說了一遍。
我媽聽得滿臉震驚，問我是不是做夢做傻了。
我給他們逼急了，就拉著他們起床，帶他們去了之前小敏的屋子。
可當白天來到這兒，我卻傻眼了。
那小敏的屋子竟然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地。
這……
怎麼可能，這幾天晚上我明明還瞧見了那老屋。
爸媽的臉色卻變得很不好看，我爸轉頭看了我媽一眼，他聲音都有些發抖，說當初小敏是不是死在這兒？
我媽說不止是小敏，大哥的屍體也是在這兒被找到的。
她說的大哥，自然就是我那去世的盲人舅舅。
這一下，我們都慌了。
我媽著急地扯著我的胳膊，說完蛋了，孩子是給惡鬼盯上了，要把他拖下去當替死鬼。這麼看來之前大哥也是被拖下去的，這可該怎麼辦。
我爸讓她彆著急，說急也沒用，他看看能不能找人解決一下。
他讓我們母子倆先回去，他趕緊去找人幫忙，不管怎樣都要想辦法救兒子。
回到家裡，我媽睏意全無，一直都在我身邊哆嗦，緊緊抓著我，就怕自己兒子突然沒了。
可是我爸很久都沒消息，等得我媽一直在罵。她還說大不了全家請假陪著我，決不能讓我出事。
到了傍晚，我爸才終於帶了個老人回來。
那人看著精神奕奕，一把年紀了還特別硬朗，他進屋以後，我爸說這是他請來的師傅，能幫我躲過一劫。
我媽有些擔憂，問那老人能不能幫忙，老人嘆了口氣，說這事兒不容易。
他說小敏的事兒，當年是鬧得人盡皆知了。
那小敏本來是廠裡的會計，那時候還沒開始打流氓，社會治安不太好。廠裡就有幾個小流氓，貪圖小敏的美色，趁著那天夜深，小敏又是孤身一人在忙工作，就扯著她摟摟抱抱的。
小敏使勁地呼救，才終於喊醒了保安大爺，把她救下了魔爪。
這事兒傳出去後，小敏的爸媽一聽可急壞了，連
忙把女兒的行李都丟出了門。
廠裡也都傳開了，說小敏已經不乾淨了，事兒鬧得影響很不好，就把她給辭退了。她回去之後，爸媽也是不敢認她。據說她哭著和自己的爹媽說沒發生那事兒，她媽還是很慌，說不敢信啊，萬一你回家幾個月肚子大了，那豈不是把一家人往火坑裡推嗎？以後爸媽就沒法抬頭做人了。
小敏丟了工作，又被趕出了家，一時間面臨那麼多指指點點，她終於承受不住，從橋上跳了下去。
她死之後，大家一下子精神了，都說肯定是已經發生什麼了，否則為什麼急著去死？擺明這女人就是心裡有鬼。真要是清白，就不會去死了。
她爸媽也覺得太丟人，索性就不去認屍體，最後還是村裡出錢把小敏葬了。
老人家說，現在這小敏就是怨恨太重導致沒法投胎，要報了仇才能走。
我說她報仇就報仇，為什麼要算到我頭上？
我媽卻變得一言不發了。
我覺得氣氛有些怪，這時候我爸很尷尬地和我說:「當時嚴打了，村裡第一個被拖走的就是你外公，主要還是因為小敏這事兒。」
我聽懵了。
這什麼意思？
我媽哆嗦地說:「我大哥已經被害死了，那女鬼怎麼還不投胎，非要把我兒子也拉下去？」
「她就是要你爹絕後……」老人家嘆氣說，「要你家這一血脈斷了，她才能解氣。你有幾個兒子，她就斷你幾個兒子。」
「那她來害我啊！她幹嘛害我兒子！」
「她也許就是覺得，你爹那一脈傳下來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我算是聽明白了，當年欺負小敏的流氓，竟然就是我外公！
這也太過分了吧？當年我外公做的事情，現在竟然報應到我的頭上了？
我做錯了什麼？我還好心送她回家。
還有我那舅舅，他又做錯了什麼？他天生就是個盲人，一直本本分分的。
剎那間，我對小敏的同情也化為了恨意。
她當年很可憐沒錯，但這是殺害我舅舅和妄圖害死我的理由嗎？
我不可能因為一點同情，就原諒我舅舅被害死的事情，更不可能讓她奪了我的性命！
我連忙問老人家該怎麼辦，他想了想說:「現在她不是真要奪你性命才能投胎，而是需要洩恨。我們只要騙過了她，讓她以為你死了就成。到時候她放下心裡的憎恨，自然也就投胎而去了。」
老人家讓我脫下自己的衣服，他要了我的生辰八字，隨後割破我的手指，用我的血在衣服上寫下了生辰八字。
隨後，他就把我的衣服套在了枕頭上，和我說:「鬼其實是拿氣息來認人的，這屋裡都是你的東西，全是你的氣息。到時候等她把這枕頭拿走，你就安全了，但有三點要注意。」
我問他是哪三點。
他說第一，屋子裡不能有別人，免得厲鬼把別人害了。
第二，這狗不能在屋裡，因為小敏很怕它，會阻礙計劃進行。
第三，我必須躲在床底下，因為只有氣息還不夠。到時候枕頭偽裝成我在床上，我躲在床底下，就可以假亂真。
我媽一聽有些擔憂，連忙說要是失敗了可怎麼辦。
老人家忽然抓住球球的毛一用力，直接扯了一把狗毛下來。
球球疼得嗷嗷叫了一聲，害怕地看著老人家，躲在我身後不敢動。
只見老人家搓了搓那捲狗毛，搓成了一個小手環，說鬼很怕這條狗，只要把這東西戴在自己的手上，她就不能近身。到時候反正都被發現了，就把手環戴在她的手上，那她會被強制投胎。
因為她不能碰狗毛，又沒法伸手取下來，到時候不想投胎也不行。
他還說小敏既然已經盯上我了，那今晚肯定還會來，全按計劃行事就行。
我抓住了手環戴上，心裡還是有些慌。
爸媽對這件事情特別擔心，但老人家和他們說擔心也沒用，現在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也不敢讓爸媽冒險，好說歹說，勸他們今晚先去親戚家睡覺。
他們最終也沒了辦法，因為這件事情他們是摻和不進來，眼下只有我才能把這事給解決了。
我媽擔心得眼睛都紅了，還是被我爸和老人家安慰著走了。
等屋裡只剩下我，我先把球球送去了朋友家，然後才回來。
回來之後，我就在家裡等著，想起今天可能要死了，我一整天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就坐在屋裡發呆，覺得自己還年輕，不能在這兒沒了。
等到了晚上，我抱著枕頭回到樓上，然後將枕頭放在了床上，自己鑽進了床底下，努力壓低呼吸聲。
忽然間，外面幾戶人家的狗大聲叫喊起來，有好多狗一起在叫，是如同見到生人那樣的吠叫，隨後我就聽見吱呀一聲。
樓下的大門被打開了……
我有些緊張，將全身縮起來，正好這時門被推開了，透過床底下的
縫隙，我看見門外走進了一個人，那人身穿紅裙，赫然就是小敏身上的紅裙子，腳依然被長長的裙子遮住了。
我忍不住吞了口唾沫，頭皮一陣發麻。
隨後她走到了床邊，我立即感覺有寒氣朝著我竄，冷得我瑟瑟發抖，與以前的她截然不同，那時候她可沒這麼詭異。
突然，小敏說話了。
「你其實是個好人，可怎麼就是那種人的後代呢？」
她拿起了枕頭，猶如之前拖著我一樣，轉身離開了。
這讓我心裡懸掛著的石頭落了地，小敏真上當了。
我躲在床底下，眼看著她越來越遠，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的肚子卻突然咕嚕叫了一聲。
剎那間，小敏的腳停止了。
我簡直想扇自己兩個耳光！
我為啥這麼腦殘，為啥一整天沒胃口吃飯就真的不吃！
我死死看著小敏的腳，而她還是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我緊張地想往旁邊挪一挪，而就在這個時候，小敏的腦袋卻突然落下，緊貼在地上，那一雙漆黑的大眼正好與我對視！
我嚇得叫了一聲，連忙從床底下鑽出來，才發現她剛才竟是詭異地弓著腰，難怪腳都沒動。
小敏見到了我，立即伸手就朝我抓了過來。
我連忙將小手環護在身前，她的手觸碰到了小手環，竟是急忙縮了回去。
見到這一幕，我總算是放心了，那老人家說準了，她真怕這東西！
剎那間，我的心裡也上升了一些狠意。
這小娘們不是想弄死我嗎？
那我就先下手為強！
我一把抓住了她縮回去的手，然後將手環往她的身上扯。
小敏力氣特別大，她使勁地往後退，把我也拖得站都站不穩。
突然，她又張開了嘴，那嘴巴竟是張得特別大，一口就朝我咬了下來！
我被她咬中了肩膀，疼得差點沒緩過勁來，但我忍著痛，將手環戴在了她的身上，破口大罵道:「他媽的……你想讓我死，那你先投胎去吧！」
隨著被小手環套上，小敏的表情變得極其痛苦。
她那臉色蒼白，面色猙獰，嘴裡不斷髮出野獸一樣的嘶吼聲。
原本還能攻擊我的小敏，徹底失去了戰鬥能力，她倒在地上縮成一團，身體竟然也變得逐漸透明起來。
「救……救救我……」
她又變成了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我看著這樣的她，想起了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記得那個時候，我也是心存善心，誰知道迎來了這個苦果。
「救你？那你當初放過我舅舅了嗎……」我冷冷地說，「他臨死前有沒有和你說放過他？你在想殺我之前，有沒有想過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
她躺在地上，滿臉痛苦地看著我，身體愈發透明。
我最終還是沒有救小敏，眼睜睜看著她從透明化為星光點點，投胎而去了。
那一刻，我就猶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軟地坐在地上，只覺得終於解脫了。
告訴爸媽這件事後，他們馬上就從親戚家趕了回來，我媽嚇得一直抱著我哭，還是我安慰著她別再害怕了，都搞定了。
這一晚上，我們全家都沒睡好。
第二天，我去把球球接回來了。
想起它曾經受過的委屈，我也感到很唏噓。
我相信，球球肯定不想再和我那些親戚們相處了。於是我把它養在了店裡，它雖然還是一瘸一拐的，可特別喜歡黏在我的身邊，似乎是還記得我當初放它逃走的恩情。
親戚們也聽說了這件事，可惜的是……沒有人把這件事當真，他們都覺得我們家腦子出了點毛病，說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邪門的事兒，甚至還因此和我家有些疏遠了。
我上班閒的時候，會給球球弄吃的。我盤點貨物的時候，它會乖乖在我旁邊陪著。
而我下班的時候，就會和它一起回家。它不會亂跑亂鬧，回到家裡也不愛叫，挺乖的。
每當我們路過河邊，我都會忍不住多看會兒，但也僅限於白天。如果是晚上路過，我真的是能多快離開就趕緊離開。
球球卻還保留著這個習慣，當我沒空理它的時候，它還是會自己跑到河邊，傻傻地看著河發呆。
我想……
它真的真的……
很思念主人吧。
發佈於 2022-04-19 10:17 · 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