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潑野第二 3

    越是兇殘的邪煞,魏無羨越是能驅使的得心應手。這些走屍沒受過他調|教,承受不起他的直接操控,他手頭也沒材料,無法立刻做出緩和的道具來,連胡亂湊合也不行。眼看著東院沖天的綠焰漸漸黯淡下去,突然,魏無羨心間一亮。

    要怨念極重、兇殘惡毒的死者,何必要出來找?!

    東堂裡就有,而且不止一具!

    他閃回東院。藍思追他們已拔出背上長劍,插在泥土之中結成劍欄,那隻鬼手正在劍欄中亂撞。他們壓著劍柄不讓它破出已是竭盡全力,根本無暇注意有誰在進進出出。魏無羨邁入東堂,一左一右,提起莫夫人和莫子淵兩人的屍身,低聲喝道:“還不醒!”

    一聲喚出,即刻回魂!

    剎那過後,莫夫人和莫子淵眼白翻起,從口中發出厲鬼回魂後特有的尖銳厲嘯。在一高一低的尖嘯聲中,另一具屍體也戰戰兢兢爬了起來,低得不能再低地跟著叫了弱弱的一聲,正是莫夫人的丈夫。

    叫聲夠大,怨氣夠足。魏無羨甚為滿意,微笑:“認得外面那隻手嗎?”

    他命令道:“撕了它。”

    莫家三口猶如三道黑風,瞬間颳了出去。

    那隻左臂撞斷了一柄長劍,正破欄而出。而它剛出來,三具沒有左臂的兇屍便齊齊撲向了它。

    除了不敢違抗魏無羨的命令,莫家三口對殺死自己的東西也帶著一股激烈的怨恨,將怒氣都撒在那隻鬼手身上。主殺毫無疑問是莫夫人,女屍屍變後往往格外兇殘,她披頭散髮,眼白中佈滿血絲,五根指甲暴長數倍,口角白沫嗤嗤,尖叫聲幾乎掀翻屋頂,極為瘋狂。莫子淵緊隨母親,配合她一齊撕咬並用,他父親則跟在隨後,彌補另兩具兇屍的攻擊間隙。幾名少年都驚呆了。

    他們從來只在典籍上和傳聞中聽說過這種兇屍相鬥的情形,第一次親眼目睹這樣血肉橫飛的場面,竟看得瞠目結舌,根本無法移開目光,只覺得真好看、真精彩!

    三尸一手鬥得正惡,忽然,莫子淵尖嘯著閃身避開。他腹部被那隻手掏了一把,漏出幾截腸子。莫夫人見狀咆哮不止,把兒子護到身後,抓勢更猛,指甲破空竟有鋼刀鐵劍的威勢。魏無羨卻看出,她隱隱已有招架不住之態。

    三具剛剛橫死的兇屍聯手,竟然也無法壓制這一隻手臂!

    魏無羨凝神觀戰,舌尖微卷,唇中壓住一聲尖哨,欲發不發。他這一哨吹出去,能激起所驅兇屍更大的戾氣,也許能扭轉戰局,但那就難保沒人能發覺是他在搗鬼了。一眨眼的工夫,那隻手動如閃電,又狠又準捏斷了莫夫人的頸骨!

    眼看莫家三口節節敗退,魏無羨剛要把壓在舌底的這一聲長哨吹出去,這時,從天外傳來錚錚兩聲弦響。

    這兩聲似是由人信手彈撥,甚是空靈澄澈,帶著一股泠泠的松風寒意。院中殺得正凶的一團妖魔鬼怪聞聲,都僵了一僵。

    藍家這幾名苦苦支撐的少年剎那間容光煥發,宛如重生。藍思追抬手一抹臉上血汙,霍然抬頭,欣喜道:“含光君!”

    一聽到這兩聲天外琴響,魏無羨轉身便走。

    好巧不巧,來的是藍家人;要死不死,來的還是藍忘機!

    又是一聲弦響,這次音調略高,穿雲破空,帶了兩分肅殺。三具兇屍連連退縮,同時以右手捂耳。

    然而,破障之音又豈是如此可擋的,未退幾步,便從它們頭顱中傳出輕微的爆裂聲。

    而那條左臂剛經歷一場惡鬥,再聞絃音,驀然垂地。雖然手指仍在屈伸,但手臂已靜默不起。

    短暫的寂靜過後,這群少年忍不住高聲歡呼起來。

    這歡呼裡,滿是劫後餘生的狂喜,驚心動魄的一夜熬過去,終於等到了家族的支援,哪怕是之後被以“失儀喧譁有辱門風”的理由狠狠責罰,他們也顧不上了。歡呼中,藍思追驀然注意到有個人不見了。

    他拽藍景儀道:“人呢?”

    藍景儀只顧高興:“誰?哪個?”

    藍思追道:“那位莫公子。”

    藍景儀道:“你找那瘋子幹什麼?誰知道怕被我打,跑哪兒去了。”

    “……”藍思追知藍景儀粗心直腸,遇事從不細想,也不多作懷疑,心道,還是等含光君來了,再一併告知此人此事吧。

    莫家莊尚在安眠,只是不知是真的安眠還是假的安眠。

    即便是莫家東西院裡鬥屍鬥得血沫橫飛,別人也不會夜半清晨爬起來看。看熱鬧也是要挑的。尖叫連天的熱鬧,不看為妙。

    魏無羨把獻舍陣的殘痕毀屍滅跡,急著找個坐騎,路過一間院子,裡有一口大磨盤,套著一隻嘴皮亂嚼的花驢子,見他風風火火奔過來,像是有些詫異,竟像個活人一般斜眼看他。魏無羨和它對視一剎,立刻被它眼裡的一點鄙視打動了。

    他上前拽著繩子便往外拖,花驢子衝他大聲叫喚抱怨。魏無羨連哄帶拖,好說歹說把它騙上了路,踏著破曉的魚肚白,噠噠跑上了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