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潑野第二 3

    但是,白天莫玄羽大鬧東堂的時候,這兩個人忙不迭地抓人趕人,慣用的都是右手。總不至於這兩個人在臨死之前都突然變成了左撇子!

    雖不知究竟是什麼緣由,但若想探明究竟作祟的是什麼東西,必然要從“左手”下手。藍思追想通這一節,略感驚疑,看了魏無羨一眼,忍不住想:“他忽然說這話,實在是有點像故意的。”

    魏無羨只管覥著個臉笑,心想這提示還是給的太刻意了。

    藍思追思索:“無論如何,這位莫公子既然肯提醒我,多半不是懷著歹意。”便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掃過了剛哭暈過去的阿丁,落到了莫夫人身上。

    視線從她那張臉往下走,一直走到她的雙手。手臂平平下垂,大半掩在袖子裡,只有小半手指露了出來。

    她右手的手指雪白,纖細,正是一個養尊處優、不事勞務的婦人的手。

    然而,她左手的手指卻比右手長了些許,也粗了些許。指節勾起,充滿力度。

    這哪裡是應該長在女人身上的手——分明是一個男人的手!

    藍思追喝道:“按住她!”

    幾名少年已扭住了莫夫人,藍思追道一聲“得罪”,一張符篆翻手便要拍下,莫夫人的左手卻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過去,抓向他的喉嚨。

    活人的手臂要扭成這樣,除非骨頭被折斷了。而她出手極快,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脖子。這時,藍景儀“啊喲”一聲大叫,撲到了藍思追身前,幫他擋下了這一抓。

    只見火光一閃,那隻手臂剛抓住藍景儀的肩頭,臂上便冒起叢叢綠焰,立即放開五指。藍思追逃過一劫,剛要感謝藍景儀捨身相救,卻見後者的半件校服已被燒成了灰燼,狼狽至極,邊脫剩下的另外半件邊回頭氣急敗壞地罵:“你踢我幹什麼,死瘋子,你想害死我?!”

    魏無羨抱頭鼠竄:“不是我踢的!”

    就是他踢的。藍家校服的外衣內側用同色細線繡滿了密密麻麻的咒術真言,有護身保命之奇效。不過遇上這樣厲害的,用過一次便只能作廢。情急之下,只能踢藍景儀一腳,讓他用身軀幫藍思追護一下脖子了。藍景儀還要再罵,莫夫人卻栽倒在地,臉上血肉都被吸得只剩一層皮貼著一個骷髏頭。那條不屬於她的男人的手臂從她左肩脫落,五指竟然還屈伸自如,彷彿在活動筋骨,其上血脈和青筋的跳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這個東西,就是被召陰旗召過來的邪物。

    手臂是長在人身上的,它從某個人的身上被切割下來,就說明這個人是被分屍而死的。分屍肢解,正是標準的慘死,就比魏無羨的死法稍微體面一點。

    被肢解的軀體會沾染一部分死者的怨念,渴望回去,渴望死得全屍,於是,它便會想方設法去找到身體的其它部分。找到了,也許會從此心滿意足安息,也許會作祟的更厲害。而如果找不到,這部分肢體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如何退而求其次?

    找活人的軀體湊合湊合。

    就像這隻左手一樣:吃掉活人的左手,並取而代之,吸乾這名活人的精氣血肉後,拋棄身體,繼續尋找下一個寄生容器,直到找到它屍體的其他部分為止。

    它被召出來後,找上的第一個容器是莫子淵。第二個容器則是莫子淵的父親。

    這條手臂一旦上身,被寄生的人即刻斃命,但在周身血肉被吸食殆盡之前,卻仍能在它的控制下行走如常,彷彿依舊活著。莫夫人讓她丈夫滾出去的時候,他一反常態地還手推她。魏無羨原本以為,那是他正為兒子之死痛心,也是厭倦了妻子的蠻橫。可現在想想,那根本不是一個剛剛失去兒子的父親應有的模樣。那不是心灰的木然,而是死寂,死者的沉寂。

    第三個容器是阿童。第四個容器就是莫夫人。趁方才燈滅的那一陣混亂,鬼手便轉移到了她的身上。而莫夫人斃命之時,魏無羨手腕上的最後一道傷痕,也就消失了。

    藍家這幾名少年見符篆不管用,衣服卻管用,齊齊解了外衣甩出,罩住這隻左手,層層疊疊彷彿一道厚重的白繭把它裹住。片刻之後,這團白衣“呼”的燃燒起來。綠色的火焰邪異沖天,恐怕過不了多久,校服燒光,那隻手便會破燼而出。魏無羨趁沒人注意,直奔西院。

    被藍家人擒住的走屍正沉默地立在院子裡,有十具之多。魏無羨一腳踢中地上畫著的一處咒文,破壞了整個封住它們的陣法,擊掌兩下。走屍們一個激靈,眼白驟然翻起,彷彿被一聲炸雷驚醒。

    魏無羨道:“起來。幹活了!”

    他驅使傀儡屍一向不需要什麼複雜的咒文和召語,只需最普通直白的命令即可。站在前面的走屍顫抖掙扎著挪了幾步,然而,一靠近魏無羨,就像被嚇得腿軟,竟如活人一般,趴到了地上。

    魏無羨哭笑不得,又拍了兩下手,這次輕了許多。可這群走屍大概是生在莫家莊、死在莫家莊,太沒見過世面,本能地要聽從召者的指令,卻又莫名對發出指令之人恐懼不已,伏在地上嗚嗚地不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