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蜚 作品

96、晚安

    重華宮硃紅色的大門外靜立著兩人, 一人黑衣,一人紅衣。每當有風掠過時,兩人衣袂翻飛, 不慎交疊時便宛若濃墨裡落進了鮮妍的紅花。

    一方染上了醉人的花香, 另一方則浸透了洗不清的墨汁,融為一體後再不分你我。

    佘宴白撩開額前擋住視線的發, 抬起頭望著殘陽漸入遠山,只餘瑰麗的雲霞在天邊時卷時舒,美得如同畫卷。這等別處常見的日落之景,在魔界本不多見。然而不知為何,自他與眠眠來到魔界的這兩三天,竟天天得見旭日, 也是稀奇了。

    小蛇崽從佘宴白胸前的衣裳裡鑽出來,張開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嘟囔道,“壞人怎麼還沒來呀?”

    聞言, 佘宴白低下頭笑望著犯困了的小蛇崽, 提醒道, “眠眠忘了麼, 哪有什麼壞人呀,那可是眠眠的舅爺爺。”

    “嗯嗯, 眠眠記得了。”小蛇崽晃了晃腦袋,努力保持清醒, 以免壞了爹爹的大事。

    敖夜扭頭看了眼佘宴白懷裡的小蛇崽, 皺了下眉,擔憂道,“眠眠還小, 萬一說錯了話……”

    小蛇崽一聽就不樂意了,當即變作人身蛇尾的小娃娃,一隻小胖手揪著佘宴白的領口,另一隻手捏成好似麵糰的拳頭在空中揮了揮,“阿爹,眠眠聰明著呢,爹爹交代的話眠眠記得可清楚了,是不是呀爹爹?”

    說罷,他仰起頭望著佘宴白,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企圖得到爹爹的認同。

    佘宴白一笑,“你放心,眠眠能行。”

    敖夜聽了,皺著的眉稍稍舒展了些,只是心裡的擔憂卻絲毫不見少。

    小蛇崽窩在佘宴白懷裡嘿嘿一笑,附和道,“對噠,我可行了~”

    他們一家三口並沒有等多久,便瞧見一位白衣劍修在幾個高大魔修的簇擁下緩緩飛來,正是受邀而來的葉修竹。

    “舅爺爺來了!”小蛇崽往佘宴白懷裡一縮,靈動的金眸瞬間變得懵懂了許多,還趁機把大拇指伸進嘴裡又啃又咬,當有涎水順著手指往外流時,活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傻子。

    佘宴白忍著笑,捏了捏小蛇崽軟乎乎的肚子,低聲警告道,“收著點,不然爹爹以後不帶眠眠玩了。”

    小蛇崽悻悻地抽出手指,失落地“哦”了一聲,然後嘟著嘴,好奇地望著越來越近的一行人。

    藉著小蛇崽的遮擋,佘宴白飛快地往嘴裡塞了一枚丹藥,入口即化。不過須臾功夫,他的氣色便比剛才差了一大截,眉眼間縈繞著一股淡淡的病弱之氣。想了想,他又把修為再壓制了一層,成了比葉修竹低了兩等的築基期。

    佘宴白還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落後敖夜半個身子,似是不敢與之並肩。他微微低著頭,眉頭微蹙,眼含輕愁。因懷裡抱著小蛇崽,他的手臂不慎露出了衣袖,些許尚未消去的青紫痕跡在雪白的肌膚上看著格外明顯,也格外觸目驚心。

    敖夜負手而立,神情比往日更顯冷峻,一雙墨黑的眸子似乎沉澱著許多事,教人看不透。許是入了魔,他周身的氣勢不再像為劍尊時那般收斂,而是無所顧忌地外放著,令人遠遠地就感受到來自他的威壓。

    “夜兒。”葉修竹落地後,望著敖夜右耳下那一片異常明顯的繁複魔紋,不由得嘆了口氣,“見你無事,舅舅就放心了。”

    他眼裡的情緒很複雜,有遺憾,有擔憂,還有欣慰。任誰看了,都會以為這是一個關心徒弟的好師尊。

    敖夜神色淡淡,目光落在葉修竹身上後定住,不禁皺了下眉,“您的身體還是沒有好轉的跡象嗎?”

    “怕是好不了了,或許這就是我的命。”葉修竹苦笑道,他的膚色白裡透青,看著不似活人,倒像個剛埋下不久又被人從墳墓裡刨出來的死人,渾身上下毫無一絲屬於活人的生氣。且他瞧著比問仙城一別後消瘦了許多,像一根細瘦的病竹被慘白的白布一層層裹著,卻藏不住他一身的病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