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七 作品

63、緣分

    ——“君主,您與帝后,是兩世的緣分。”

    床榻上此刻躺著的,整天精力充沛的小妖怪,原來在中州時,已經同他結過一次契,給他當過一回夫人了。

    他不由得想,成婚後的宋湫十,會是什麼樣子。

    是跟現在似的,依舊喜歡纏著他哼哼唧唧,受了丁點的委屈都要還回去,回來之後還要跟他告一通小狀的小孩子性情,還是終於成長了些,也穩重了些,會獨當一面處理好事情,也會在觥籌交錯的場合揚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

    他們在同一座宮殿中生活了數萬載,看過千姿百態的人,賞過陰晴圓缺的月。

    同一座書房裡,大概會擺著兩張案桌,一個在南面,一個朝北面。他坐在一邊處理公文,她趴在另一邊的桌面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手上晃得人眼疼的戒指,或者哪一天,他惹她不開心了,她就又開始拿著兩三個小玉碗和玉杵搗鼓一些稀奇古怪,刺鼻又難聞的香料。

    睜眼是清晨朦朧的霧,閉眼是深夜高懸的月。

    攜手高坐朝聖殿,享受過無限尊榮後,在鉅變面前,他們為

    了心中信念,為了座下臣民,亦能從容赴死,約定來生。

    古籍上記載,那樣雲捲雲舒,潑水作墨的日子裡,君主與帝后是英雄所見略同的志趣相投,也是天驕一輩間的惺惺相惜。

    婆娑卻說,不止如此。

    秦冬霖慢條斯理地將她不知何時伸出來的手臂抓著塞回了被裡,垂眸,想。

    就這樣的性情,前世,只怕也改變不了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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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長廷和流夏頂著深夜直往骨縫裡鑽的寒意,手裡拿著兩卷樣式古樸的竹簡,站到了點著燈的帳外。

    被一層肅殺的劍氣擋住了去路。

    長廷清了下嗓子,低聲道:“少君,您讓我們查閱的資料,已經整理出來了。”

    半晌,流轉的劍氣為兩人讓出一條道。

    長廷和流夏一前一後進了營帳。

    帳內比帳外暖和許多,長廷先一步將手中竹簡遞上去,他待在秦冬霖身邊多年,知道後者的性格,儘量長話短說:“少君,結合天妖兩族……”

    “長廷。”秦冬霖先是將他遞上的竹簡接到自己手裡,而後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小些。”

    流夏作為女子,畢竟敏銳些,哪怕這間帳子裡無處不在流淌著劍氣,但她還是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她很快看到了榻上拱起的一小團,以及從床沿邊流淌下來,如絲綢一樣散開的烏髮。

    這個時間,這種姿態,能在秦冬霖的帳子裡這麼折騰的,除卻那位主城的小公主,別無二人。

    長廷愣了一下,他從流夏的眼神裡看出了些什麼,根本不用回頭,就能想象後面是種怎樣的情形。

    這樣的事,他不是一回兩回遇到了,見得多了,自然也有了一套應對的方案。

    長廷從善如流地降低了聲音,將語速放緩,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結合天妖兩族帶進秘境的古籍記載,臣與流夏整理出了其中關於鏡城劍冢和海角樓的全部資料,請少君過目。”

    流夏有一瞬間的心不在焉,她走神嚴重,直到長廷不著聲色用手肘撞了她一下,她才驀的抬起眼,將手中捏了一路的

    竹簡遞了上去。

    “放下吧。”秦冬霖點了點桌面,示意她將竹簡放下,神情一如既往寡淡,“你們辛苦了。”

    流夏忍不住捏了下衣角。

    其實在秦冬霖手下做事並不容易,他自身太過優秀,以至於對人對事的要求都十分嚴苛,在他眼裡,沒有不完美的事,只有不夠努力的人。

    流夏其實暗地裡咬牙付出了極大的努力,才得以和長廷一起,留在他身邊,為他處理流岐山的大小事宜。

    優秀的人總是引人追逐,流夏一開始見秦冬霖的緊張,經過時間的發酵,時至今日,變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情愫。哪怕不休不眠一個日夜,只能得到他淡漠的幾乎不摻雜感情的“辛苦了”,她也願意。

    她見證了自己一點點沉淪,下陷的過程。

    哪怕這份喜歡小心翼翼,不見天日。

    琉璃燈盞的暖光無聲灑落,充斥著整座營帳,秦冬霖將兩份竹簡粗略地看了一遍,問:“駱瀛新找出來的幾本古籍,你們可有查過?”

    因為對神語一竅不通,天族的那幾位在這次合作中顯得十分被動,什麼都得靠秦冬霖,他們面子上掛不住,再加上也想快點破解遺蹟圖的秘密,便開始在別的方面提供一些幫助。

    包括帶進來的天族孤本,經過他們內部商議後,也都拿出來了。

    秦冬霖問的,就是這個。

    流夏頷首,神情凝重道:“臣與長廷皆查看過,裡面提及到劍冢和海角樓的語句已被記載到竹簡上。”

    她扎著高高的馬尾,一身男子勁裝,眼尾透著一股凌厲的味道,流岐山的妖主還曾為此笑過秦冬霖,說他帶出來的手下,不管男女,都儼然是一股秦冬霖的不近人情的意味。

    流夏話音落下,她才準備說什麼,就聽背後傳來一聲很輕的響動。

    她轉身,看見原本床榻上隆起的一團現在已經擁被坐了起來,長長的發落在她的肩頭和後背,海藻一樣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