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晉江

    之前因為隔得遠,腐屍和村民雜亂的氣息遮蔽了他對路星星的感知,所以沒有及時發現路星星身上的奇怪之處。

    但此時在這個極近的距離,馬道長卻忽然感受到了一種強大到詭異的氣場,甚至還隱隱有些熟悉。

    就像是……每次當他在海雲觀正殿仰望著神像時,所感受到的那種莊嚴肅穆。

    神明不怒自威,卻讓人連冒犯的想法都生不出。

    抑或是在他念起請神咒時,只有在符咒生效,成功借得一絲神力相助時的感受。

    但是,無論是那種感受,都比不上此時的震撼。

    就像是濃縮了上千上萬倍一樣。

    馬道長驚疑不定的看著身邊的路星星,問道:“你學會請神咒了?你請的是哪位神明?怎麼會有如此濃郁的力量!”

    路星星眨巴了下眼睛,才反應過來馬道長想問的是什麼。

    他頓時驕傲的挺起了胸膛:“師嬸借給我的!是不是很棒棒?”

    馬道長的頭頂冒出一個巨大的問號:“?”

    “誰?哪來的師嬸?”

    馬道長一頭霧水:“你不是隻有師叔嗎,沒聽說過觀裡誰結婚了啊?再說一介凡人怎麼可能借給你這麼強的力量,又不是神……”

    話說到一半,馬道長忽然卡了殼。

    他心中冒出了一道身影,意識到了路星星口中的師嬸,說的到底是誰。

    而這時,路星星也開開心心的解釋道:“是燕師叔啦,師嬸不是一直和他在一起嗎?燕師叔說要去查看源頭,不然腐屍怎麼殺都殺不完,所以就把大家交給了師嬸。”

    “但是師嬸又擔心師叔,怕師叔受傷,所以他也去追師叔了,就把力量借給了我,讓我看著這裡。”

    路星星嘿嘿嘿的笑著,驕傲到翹尾巴:“有師叔師嬸罩著的感覺可真好。”

    馬道長的嘴巴張了張,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只能眼神複雜的看著路星星,但不管看幾次,都依舊被路星星身上的力量所震撼。

    他可以肯定,路星星身上的力量,絕非普通人能夠有的力量,反而更像是神……可是,人間已經很久都沒能見到神了,就連請神咒也只能請借一絲神力,而無法使得正神真身出現。

    據老道長所言,這是因為大道衰微,所以神明相救,因此眾神殞身。

    大道之下,再無神明。

    可,路星星身上的力量又是怎麼回事?

    馬道長不是沒見過鄴澧,因為鄴澧一直緊緊跟在燕時洵身邊,所以他也經常會與鄴澧見面。

    但是很奇怪的,他看不清鄴澧的臉,也記不住他的存在。

    就像是神不想讓生人記住他曾現身於此,因此抹除了生人對他所有的記憶。但也更像是對生人的保護。

    畢竟天機不可洩露,所有窺視天機者,都會受到懲罰。

    就像是老道長窺見一絲天機,然後迅速衰敗,幾乎生機斷絕。

    如果在如今大道衰微的情況下,依舊有神明存在……那這位神的本身,也就與天機無異。

    窺視他存在者,也會被大道懲罰警告,危及生命。

    在想通這一切的那一瞬間,馬道長瞪大了眼睛,看著路星星不斷“嘶嘶!”的抽著冷氣。

    他還想到了之前王道長罵過他的,說他對燕時洵不夠關心,還不准許燕時洵談戀愛。

    當時他還奇怪呢,怎麼自己死活就記不住燕師弟身邊有這麼個人。

    馬道長現在簡直想衝到王道長身邊,劇烈搖晃他的衣領,咆哮著問問他:這是我能關心的嗎?啊?!都別說那位到底是不是神,哪怕那位是個還能與神溝通的人物,都不是他能企及的高度,這怎麼關心?怎麼關心!!!

    路星星看不出馬道長此時的崩潰,他只是看著馬道長青一陣紅一陣的臉,奇怪道:“馬師叔,你是肚子疼想拉屎憋不住了嗎?”

    他想了想,還自以為善解人意的道:“沒事,我理解,人有三急憋不住嘛,就算現在正打架也一樣,畢竟屎尿屁也不知道人這時候在打架呢,沒工夫處理它們。”

    “要不然,馬師叔你先忍忍?這裡交給我,等穩定了些之後,你就趕緊去。”

    馬道長:“…………”

    他瞬間冷漠臉看著路星星:哦,果然還是以前那個星星。什麼長大了什麼請神咒,都是假象。

    路星星歪了歪頭:“嗯?”

    但不等路星星再說什麼,忽然之間,黑色的濃霧從山間而來,在村中迅速席捲一切,所有人和建築都被黑暗籠罩其中。

    路星星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周圍傳來一聲接一聲的巨響。

    不管是道長們,救援隊員們,或是腐屍和長壽村的老人們,竟然都倒在地面上。

    路星星先是錯愕,隨即就覺得腦海中亮起了一盞燈泡。

    哦哦哦!這怕不是師嬸在給他送戰績吧。

    所有人都昏倒了,只剩下他一個,那豈不是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了?

    還有這等好事?

    路星星頓時興奮了起來,他激動的搓手手,隨即就撿起了刀,趁著所有腐屍都沒有反抗之力的時候,從村頭殺到了村尾,又從村尾殺了回來。

    後來更是直接守在河邊,對著漂下來的腐屍手起刀落,切頭如砍瓜。

    在長壽村老人手裡用了幾十年、砍過上百人骨都依舊鋒利的屠刀,今晚在路星星手裡,硬是被用得捲了刃。

    路星星身上也滿是血汙和迸濺上來的碎肉沫,乍一看就像是個血人一樣,形象恐怖極了。

    等道長們再恢復意識的時候,村子裡的黑霧已經漸漸消散退去,地上的腐屍也蕩然無存,長壽村的老人們更是沒了氣息,就連村子裡大片大片的菊花,也早已經燒焦成了一地灰燼。

    在他們昏迷的時候,一切塵埃落定。

    只有滲透了土地的血液和遺留的碎肉骸骨,還在昭示著之前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夢。

    馬道長眨了眨眼,迷茫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這該不會就是,網絡上那些觀眾們所說的“躺贏”吧?

    躺一躺,等睡醒之後,莫名其妙就贏了。

    馬道長滿頭問號的從地面上爬起來,卻發現所有人都倒在他最後記憶中的位置。

    只除了路星星。

    他眼瞳緊縮,心中一瞬間閃過很多種糟糕的可能性,一急之下立刻喊道:“星星!”

    話音落下,一道血色的身影應聲出現在小木樓後面。

    那人手裡拿著還在滴血的屠刀,渾身送頭到腳都被血汙籠罩,根本看不出半點面目。

    隨著他的走動,腥臭的血腥氣飄來,可他自己卻像是根本感受不到一樣,甚至還咧開了一個笑容。

    明晃晃的白牙和渾身血汙形成了鮮明對比。

    尤其是在這樣危險的地方,又是如此詭異的情況。

    馬道長瞬間警覺,他立刻手掐法決指向那血人,暴喝道:“我以智慧力,但求伏諸魔!”1

    那血人先是錯愕,然後吱哇亂叫的喊道:“馬師叔你幹嘛!我星星,星星啊……啊啊啊疼啊!”

    馬道長定睛一看,這才慢慢看出來,那還有點像是路星星。

    他趕緊收了符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假咳一聲:“哦,是星星啊,你怎麼這個形象?我都看岔劈了。”

    路星星從眼睛裡流下兩行熱淚,順著臉頰在血汙中衝出一道極顯眼的白條條。

    “師叔,不是你喊我來的嗎?”

    路星星委屈極了:“難道是在釣魚執法,故意的嗎?”

    馬道長扭過頭去,沉默了。

    “……實在是,星星你這造型太嚇人了。”

    隨即,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醒了過來,也都統一的被路星星此時血人一樣的形象嚇了一跳。

    路星星哭得更兇了。

    簡直像是對月大聲嗷嗚的哈士奇。

    其餘人不好意思的偏過頭去,假裝忘記了自己剛剛看走了眼的事情。

    王道長默默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道袍,遞給了路星星。

    “擦擦臉吧。”

    王道長誠懇道:“你現在這個形象,能止小兒夜啼能驅邪。要是讓誰看到你,怕不是明年又出新形象的門神了。”

    ——老道長這一脈別的什麼都好,就是脾氣衝。

    連帶著和宋道長關係好的王道長也是如此,說話壓根就不會有含蓄委婉的時候。

    路星星被打擊得抽成了一堆線條。

    節目組眾人在醒來之後,就發現小木樓外面的危機已經解除,眾位道長在清掃著村裡,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腐屍。

    而救援隊則趕快進了小木樓,查看眾人的情況。

    好在鄴澧借給路星星的力量確實強大,即便是路星星這樣的小傻子,又因為體質與鬼氣不符而無法發揮出全部效果,都足以將節目組眾人在四面圍困的死局中,順利保護下來。

    更重要的是,燕時洵和鄴澧及時從源頭阻斷了新危機的湧現,讓下游的眾人在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之前,解決了南溟山妄圖奪取大道的禍事。

    救援隊挨個查看過去,發現節目組裡除了那幾個發狂的工作人員以外,其餘人所受的傷都不重,只是擦傷或者受驚過度。

    王道長來看那幾個工作人員,又聽到旁邊張無病的解釋後,嚴肅道:“他們既然是喝了河水才變成這樣,那應該是邪祟入體,只要源頭的邪祟已死,他們的問題就不大。”

    “等回去之後,讓他們有時間來海雲觀一趟,燒一道符混在水裡喝下去,就沒什麼問題了。”

    王道長安慰道:“沒事,不用擔心,看來燕師弟在上游解決得很好很及時,他們只是短暫的邪祟入體,頂多影響最近一段時間的氣運,不會對他們的日常生活有什麼後遺症。”

    但王道長看著張無病,想了想張無病的體質,又加了一句:“不過,他們還是要避開有鬼的地方,否則以他們現在極低的氣運,比旁人更容易撞鬼。”

    張無病聞言,也很誠懇的回道:“沒事,道長您不用擔心,有我在,肯定是我撞鬼,輪不到別人。”

    王道長:“…………”

    這話說的,給我說不會了。我該怎麼接?怎麼聽著這麼慘?

    張無病倒是早已經習慣了,他滿不在乎的擺了擺手,道:“我就像是最招蚊子的那個,只要有我在旁邊,蚊子肯定叮我,別人安全得很。”

    王道長一言難盡的看著張無病。

    他雖然從上次陰路之事,就深刻意識到了這位導演的撞鬼體質之奇特,但現在看來,他顯然認識得還不夠深入,還得再瞭解瞭解。

    不過,尋常人要是容易撞鬼的體質,一般都會哭天搶地覺得自己怎麼這麼倒黴,甚至產生更偏激的想法。

    但現在看,這位導演倒是豁達得很,對自己非常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