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晉江

    從二十年前進入南溟山卻險些死在這裡之後,王道長就很清楚南溟山之兇險。

    他雖然對當年沒能救出那些南村人的事情始終放不下,但奈何南溟山附近磁場混亂不說,二十年間他數次想要重入南溟山,都會迷失於南溟山外,連自己想要做什麼都忘記了。

    直到這一次節目組進入長壽村拍攝,王道長才得知,原來長壽村就在南溟山下游,而也因此得以和特殊部門一起進入南溟山。

    但是這一次,站在長壽村裡,王道長是真的認為自己會死在這裡。

    漫山遍野的腐屍,生機充盈到詭異已經脫離了正常範圍的村人,還有到處都有防不勝防的菊花花紋……

    在一劍斬斷想要從背後偷襲救援隊員的菊花根鬚之後,即便是王道長,也頗有些感覺體力不支,用桃木劍撐著身體急切的喘了口氣之後,他才重新轉過身來,面相小木樓外的腐屍。

    雖然救援隊和海雲觀的道長們一路拼殺,終於在村子裡殺出了一條血路,根據從之前直播裡得到的路線,衝到了節目組眾人所在的小木樓,和節目組的人匯合。

    結果剛一照面,王道長就被節目組眾人現在惡劣艱險的處境震撼到了。

    小木樓後面的河中源源不斷的爬出腐屍,就連小木樓下面架空層的黑暗中都亮起一雙雙赤紅的眼睛,在黑暗中如此滲人,昭示著潛伏著的危險。

    王道長看到,在小木樓的門前,還守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當他定睛看去,頓時錯愕的發現,那竟然是路星星!

    但此時的路星星,卻和王道長印象中懶散嬉笑的模樣截然不同,反倒面容嚴厲氣場銳利。

    雖然路星星手裡只拿著一根長杆指向圍困住小木樓的腐屍群,都彷彿手裡拿的是絕世寶劍,驍勇不可擋。

    一人當關,萬屍莫開。

    連王道長都被震撼在了原地,恍惚覺得自己看到的,是燕時洵。

    路星星腳下堆積著一灘血肉,身上面容上也到處都飛濺著腥臭血液,顯然在海雲觀道長們抵達之前,就已經獨自奮戰了許久。

    王道長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欣慰,一時神情複雜。

    愧疚於他們沒能及時趕來,讓路星星一個沒出師的小輩獨自撐了這麼久。但又欣慰於路星星竟然能撐到他們趕來,原來那個不愛背書總被師父滿山追著打的孩子,是真的長大了。

    但還沒等王道長感慨幾秒,忽然發現在腐屍群裡出現的幾個風格迥異之人的路星星,一眼就看到了他們的存在,頓時喜笑顏開。

    路星星站在小木樓門口興奮得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拼命的朝王道長等人揮著手:“師叔,師叔!我在這哈哈哈!”

    活像個看到有人開門回家,所以跑過去興奮得拼命搖尾巴的哈士奇。

    原本威風凜凜的狼,頓時氣場鬆懈了下來,恢復了哈士奇的真面目。

    要是路星星身後真的有尾巴,現在都能搖得像個螺旋槳一樣,帶他上天了。

    看到這一幕的馬道長和王道長:“…………”

    王道長瞬間冷漠臉:哦,沒長大,還是那個星星。

    馬道長失笑搖頭:“星星啊星星,怎麼總是長大超不過三秒呢?”

    路星星還不知道,自己剛剛在長輩眼中立起來的成熟形象,存留還不到三秒鐘,就轟然倒塌了。

    但是,有了救援隊和道長們的加入,讓路星星的壓力頓時小了不少。

    而小木樓裡節目組的很多人,更是喜極而泣,說終於得救了。

    然而他們放心得太早了。

    當真的與腐屍交上手之後,道長們才意識到這些東西的奇詭之處。

    ——根本殺不死!

    無論怎麼做,這些腐屍也只是像裝滿了水的氣球一樣,爆開的滿地血肉中,輕飄飄落下一張人皮。

    可這張人皮很快就會充盈起來,重新站立在原地。

    車輪戰劇烈消耗著道長們的體力,還有菊花的根鬚飄揚在空氣中,金色的絲線極容易被忽略,稍一不注意,就會被它們扎進血肉裡,生機迅速被奪走。

    已經有道長因為戰鬥中被四面八方的腐屍逼得脫不開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絲線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像飄散的種子找到了土壤,迅速在他身上生根發芽,吸收著自己的血肉。

    一朵白色的花苞,迅速在那位道長身上開放。

    而道長也在白色菊花開放的同一時刻,眼睛一閉,面色慘白的昏死過去。

    屋漏偏逢連夜雨,與此同時,就連官方負責人也出了事。

    在所有人都忙著對付腐屍,儘量在戰鬥中逐漸靠近小木樓的時候,負責人卻直愣愣的跳進了河裡,生死未卜。

    王道長心急如焚,卻根本無法從龐大的腐屍群中脫身出來。

    而現在,就連王道長自己,也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他劇烈的喘息著,面如金紙,即便是隔著寬大的道袍都遮不住他的顫抖,肌肉的承受度已經到了極限,每一縷肌肉都在發出著抗議。

    王道長只是憑藉著自己的意志在死死握住劍柄,拼命告訴自己不可以放下劍,否則,他已經脫力的手臂,連劍都不再能握住。

    馬道長髮現了王道長的狀態,不由得擔憂的向他說道:“王道友,你向後退吧,最前面交給我們,你去看守後面的傷患。”

    王道長卻搖了搖頭,面容嚴肅:“長壽村和二十年前的南村……越發相似。”

    “從這些腐屍即便被殺死也會復生的狀態,還有那些老人過於健康長壽的情況,我只能做出一個猜測。”

    “——他們根本就不是活人,但也不是死人。”

    在馬道長驚詫的注視下,王道長緩緩沉聲道:“或許,他們陷入了生死之間的縫隙中,是曾經‘鬼年’閻王巡遊人間時的僥倖逃脫者。”

    馬道長聞言,心中一跳:“鬼年……你是說,當年的慘狀,很可能會在長壽村重現?”

    王道長搖搖頭:“我不知道,再向上,就不是我能夠探知的高度了,那是天機,不再是我一介修道者能夠有資格卜算的範圍。”

    “不過。”

    王道長堅定道:“無論南溟山到底隱藏著什麼,我們的任務都不會有所改變,那就是……絕不能讓南溟山禍事,繼續向外擴散。”

    幾位道長渾身上下都已經被厚重的血汙包裹,救援隊員們也筋疲力盡,所有人的體力和狀態都在緩緩下降,並且不約而同的有種自己的生命力被搶走的感受。

    馬道長注意到了周圍所有建築上雕刻著的菊花花紋,從之前那位被菊花紮根寄生的道長身上,他猛然意識到,或許這些菊花花紋也是如此,不僅在拿走他們的生命力,也在無形之中,對他們的記憶和認知做出了干擾。

    而王道長也終於到了極限,即便憑著意志,也無法再控制自己的身體。

    桃木劍從手中脫落在地,王道長面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身體像是麵條一樣軟綿綿的往下滑。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前面的腐屍衝自己而來,卻連躲也躲不開。

    好在馬道長一直擔憂著王道長的狀況,即便在奮戰中也沒有忘記關注他,因此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王道長的不對勁。

    他眼疾手快的撥開腐屍衝到王道長身邊,一手掐訣指向腐屍,另一手拎住了王道長的衣領,用自己的力量幫王道長站穩了身形。

    馬道長甚至邊咬緊了牙關勉力支撐,還有心情調侃王道長說:“王道友要減一減了,我都要拎不住你了。”

    不等王道長反應過來,馬道長就猛地發力,將王道長扔向小木樓的方向。

    王道長的身軀越過下面的腐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圓潤的拋物線,直直衝向路星星而去。

    路星星愣愣的仰起頭,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黑影,然後——

    “砰!”

    王道長準確無誤的砸中了路星星。

    路星星被王道長壓在下面,覺得五臟六腑差點被衝擊得從嘴巴里吐出來,臉都綠了。

    他抽抽了兩口冷氣,艱難的朝上面的王道長說:“師叔,我覺得馬師叔說得對,您這體型是有點重,要不要考慮下減肥?”

    “這樣你下次再砸我,我也能好受點。”

    在長輩面前,路星星卑微,弱小,還可憐。

    而王道長被猛地來這麼一下,原本開始混沌的神智也恢復了清明,馬上就要閉上了的眼睛重新睜開。

    結果他剛一睜眼,就聽到路星星這麼說。

    王道長:“…………”

    難道,我真的重了?

    王道長邊陷入著自我懷疑,邊趕快爬起來,省得把自家小輩壓壞了。

    馬道長在戰鬥的間隙間瞥過來一眼,被路星星逗得搖頭失笑。

    這個星星啊,還是沒什麼經驗,太年輕。自己扔人過去,接住然後卸力轉幾圈不就好了?偏他死心眼的實在,生生幫王道長做了人肉墊子。

    不過,馬道長對自己用的力度心裡有數,他很清楚要是路星星想要避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孩子沒有避開,是因為他擔憂著王道長,害怕師叔道長在脫力之後又受傷,因此才生生接下了這麼一次衝擊。

    星星啊。

    馬道長搖著頭,心裡感嘆:宋道友養出來的,真是個好孩子啊。

    “星星,過來,把你的位置交給王道友,你換過來幫我。”

    馬道長揚聲向路星星說話,即便戰局焦灼艱難,但臉上的笑容卻止也止不住。

    路星星立刻應了下來,他趕緊爬起來朝王道長行了個禮,就劈開腐屍群,向馬道長跑去。

    他也清楚馬道長的意思,只要前面防得住,後面的人就會輕鬆一些。

    在王道長體力不支的現在,換他一個年輕力壯的頂上去,非常合理。

    路星星不覺得害怕或想要退縮,正相反,他甚至還美滋滋的有點驕傲。

    看,他現在也是大人了呢,可以被師叔道長信任,和師叔一起並肩作戰。

    況且,他還有師嬸借給他的力量,肯定不會掉鏈子的。

    路星星整個人都因為這份信任而膨脹了起來,甚至覺得自己更愛鄴澧了。

    師嬸世界第一好!他以後就是師嬸身邊的人形彩虹屁造屁機了!堅決支持師嬸和師叔長長久久在一起!

    ——不過,鄴澧要是知道路星星心中有這麼個想法,或許會一邊高興但也隱隱嫌棄路星星,並且想要趁著燕時洵看不見的時候,揍路星星一頓。

    而路星星剛到馬道長身邊,馬道長就驚了。

    “你身上……”

    馬道長本來已經轉過去的視線又轉了回來,疑惑的落在路星星身上,將他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邊,卻越看越是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