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做買賣也是修行

    至於兩家各自讓嫡系子弟來此為官,是否有山上高人指點,或是心存接納某些祖蔭的念頭,就不得而知了。畢竟那棵老槐樹已經倒塌,枝幹盡毀,槐葉散盡,這座袁曹兩姓的“龍興之地”,還能不能剩下點祖宗槐蔭,真不好說。

    很快又有數人聯袂而至,全是上了歲數的老者。

    有手持柺杖的趙家老嫗,她的孫子趙繇,作為齊靜春的書童,在小鎮變故之前,就已經乘坐牛車,遠離家鄉。

    還有神意內斂的李家老祖宗,在驪珠洞天的禁制消散後,老人成功躋身十境,為家族掙得兩個恩蔭官身,但是嫡長孫李希聖拒絕,李寶箴則選擇接受,在大驪京城順勢躋身清流官員之列。

    剩下一個名額就只好“餘著”,反正可以留給有出息的李氏後人。

    還有住在桃葉巷街角一棟宅子的矮小老人,慈眉善目,當初陳平安幫著發送家書,老人還想請少年去家裡喝水,只是出身於泥瓶巷的泥腿子沒敢答應而已。

    其餘幾位老者,同樣是小鎮四姓十族的家主,手握數目不等的龍窯、大量良田和尋常山頭,是真正的小鎮土財主。

    一位頭頂高冠的儒衫老人,輕輕掀起車簾子,走下馬車,老人眯眼環顧四周,頓時就讓所有人感到一股撲面而來的窒息威勢。

    人的名樹的影。

    這位老人,擁有無數個蘊含著巨大力量的頭銜,文聖首徒,齊靜春的大師兄,大驪國師,儒家聖人,與白帝城城主於彩雲間手談的圍棋國手……

    東寶瓶洲是天下九大洲中最小的一個,但是國師崔瀺的出現,幫助這個小洲吸引了很多幕後大人物的視線。

    崔瀺下車站定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作揖行禮。

    等到眾人緩緩起身抬頭,才驚訝發現位高權重的老人身後,跟著走出了一位宮女裝束的美麗少女,這讓一些知情人措手不及。

    崔瀺語氣淡然道:“所有人都回去。”

    沒有任何人膽敢提出異議,甚至不敢流露出絲毫的憤懣。

    崔瀺雙指摩挲著腰間一枚玉佩,走向槐宅驛站,少女臉色漠然地緊隨其後。

    崔瀺在一張桌子旁坐下,讓驛站拿三壇酒來,驛丞跟手下捧著酒罈往這邊走的時候,一個個口乾舌燥。

    崔瀺揮揮手,不讓那些人在旁伺候,自己揭開了酒封,同時手掌下按,示意肅立於桌旁的少女坐下便是,笑道:“不用太過拘謹,這趟出行,我只是給你保駕護航而已,你才是這座小天地的主人。”

    崔瀺提起大白碗,喝了口滋味平平的鄉野劣酒,對此不以為意,當年叛出師門,一人一劍行走天地四方,什麼苦頭沒吃過,崔瀺一直自認吃得住苦,也享得了福,所以才能活到今天。

    崔瀺望向侷促不安的少女,笑問道:“稚圭,你跟欽天監說的那些內容,記錄在案,每個字我都仔細看過了,那麼還有沒有你沒有說過的小故事?雞毛蒜皮的都行,比如謝實曹曦兩人在年少時代,他們身邊有沒有差不多有趣的同齡人?又比如有誰遭殃了卻大難不死,有誰從小就特別孤立?”

    原來少女是大驪皇子宋集薪的婢女,稚圭,本命王朱,真身古怪,竟然是世間最後一條真龍魂魄凝聚而成的珠子。

    稚圭想了想,搖頭道:“沒有。”

    崔瀺啞然失笑,倒是沒有惱火,繼續獨自喝酒。筆趣庫

    沒過多久,就有三人走入驛站,富家翁曹曦,木訥漢子謝實,墨家遊俠許弱。

    兩位從驪珠洞天走出去的大人物,見到少女之後,確定了她身上的那股氣息,曹曦微微發愣,然後捧腹大笑,伸手指向少女,“他孃的丟人丟到姥姥家了,當年嚇得老子半死的傢伙,原來是這麼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啊。”

    謝實雙手抱拳,向少女彎腰道:“桃葉巷謝實,感謝姑娘的兩次救命之恩!”

    稚圭冷著臉,只是對謝實點點頭而已,至於曹曦,她根本就沒看一眼。

    許弱雙手環胸,斜靠在門口,開始閉目養神。

    今天的事情,如果談攏了,就跟他沒關係,如果談崩了,估計就關係大了。

    曹曦笑聲不斷,一屁股坐在少女對面,一副見著了寶貝的欠揍表情,嘿嘿道:“當初我站在鐵鎖井口子上,往下邊撒尿,結果才半泡尿下去,鐵鎖嘩啦啦作響不說,整個井水一下子就漫到了腳邊,嚇得我半泡尿都不敢撒完,褲子也不提,當時的情景,真是名副其實的屁滾尿流啊,我曹曦這輩子鬧出的糗事很多很多,但是這一件,肯定可以躋身前三甲!”

    稚圭終於板不住臉,怒目相視,“要不是你逃得快,讓你喝井水喝到撐破肚子!”

    曹曦伸出一根手指抹過鬍鬚,幸災樂禍道:“我記得後邊整整一個月,我都站在離著鐵鎖井兩丈遠的地方,使勁往裡頭丟石頭,有沒有砸到過你啊?一次總該有的吧?”

    稚圭瞪眼,嗤笑道:“天生壞種,後悔沒有把你淹死在溪裡!”

    曹曦不怒反笑,“小時候確實有那麼點頑劣,哈哈,孩子心性嘛,不過就是跟同齡人下水游水的時候,經常放屁而已,沒辦法,我打小就喜歡看著一個個水泡從背後浮出水面。不過我算厚道的了,往水井撒尿那次,我真是給被嚇得魂飛魄散,害得家裡長輩還請人跟我招魂來著,丟死個人,從泥瓶巷一直敲鑼打鼓到鐵鎖井,喊一聲曹曦,我就得答應一聲,你是不知道,事後我在學塾給同窗笑話了好幾年……”

    說到這裡,曹曦呵呵一笑,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嘆息道:“那些同窗,如今地底下的骨頭都爛沒了吧,不過那些傢伙的名字,我都還記得。”

    稚圭冷笑道:“是誰大半夜偷偷往鐵鎖井裡倒了大半桶黑狗血?”

    曹曦乾笑道:“我不是聽老人說黑狗血能夠驅邪嘛。”

    稚圭看到這個傢伙就煩,曹曦小時候是如此,老了之後更是如此。

    謝實一直沉默不語。

    稚圭猶豫了一下,“你們到底誰當上了真君?誰成為了劍仙?”

    曹曦抬起白碗,指向坐在大驪國師對面的謝實,“他是俱蘆洲的真君,馬上就要成為道家天君,好幾個王朝的五嶽都有他那一脈的宗門府邸,整個俱蘆洲,道教派系,就屬他一家獨大,其餘都是不成氣候的旁門左道,那些所謂的掌門真人,一國真君,給咱們謝真君

    提鞋都不配。在咱們這位老鄉謝實面前,全部都是孫子,一個都不例外。”

    謝實臉色陰沉,“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