碉堡堡 作品

第175章 東臨侯,危!

    靖州乃是平原窪地, 又臨近邑河中下游。當初大雨連綿數月不絕,各州府中獨屬靖州水患最重。可謂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鄰近州縣無力支援, 朝廷只能撥下三十萬兩白銀和米糧萬石用以賑災。

    然而負責押送賑災銀兩的欽差大臣甄元仲剛到靖州就因為水土不服,突患惡疾暴斃而亡。緊接著押送的賑災錢糧也憑空消失,不翼而飛。

    後來朝廷派人徹查, 這才發現原來是當地官員見財起意, 毒殺欽差大臣私吞了那批災銀,一時牽連者甚廣, 容正青也被捕入獄。當然, 這只是對外的說辭,真相如何誰也不知道。

    容宣只知道官府的人幾乎把靖州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那批銀糧,最後只能用數百顆人頭平息了此事。可現如今靖州府的賑災銀怎麼會憑空出現在一個乞丐身上?!

    容宣又低頭翻看了一下那疊血跡斑斑的紙,發現其中一張是甄元仲寫給皇上的親筆密信,言稱自己抵達靖州之後開啟封條清點銀兩,卻見箱內俱是沙石,恐有蹊蹺。後面筆跡匆匆, 似乎是在十分緊急的情況下趕寫出來的。血痕暗沉,怕是有些時日了。

    容宣收起來, 又看向另外一張紙, 卻見是一張畫著容正青鬍子拉碴形象的通緝令, 不由得指尖一緊:

    那個乞丐到底是什麼人?!想做什麼?!

    容正青恰好經過前院,眼見一名男子站在門口遲遲不進來, 狐疑上前查看, 卻見是容宣。當即大喜過望, 往他肩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兔崽子, 你怎麼才回來?!”

    這冷不丁一嗓子把容宣嚇了一跳, 他條件反射嘩啦一聲把紙藏到了身後,待發現是容正青,微不可察吐出了一口氣:“爹,你嚇死我了。”

    容正青發現他藏東西的動作,狐疑往他身後看了一眼:“你偷偷摸摸的在藏什麼?”

    容宣環顧四周一圈,見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立刻拉著容正青朝內院走去,聲音沉凝:“走,進屋說。”

    靖州災銀案可謂是卡在容正青心裡的一根刺,不僅害得昔日同僚喪命,也害得他妻離子散,被迫成為階下之囚,亡命之徒。驟然聽聞有個乞丐無緣無故給容宣懷裡塞了一封甄元仲留下的親筆書信,心中也是大為震驚。

    他接過信紙飛速看完,面色不由得難看起來:“不錯,確實是甄大人的親筆書信,上面還有他的私印。他當初奉命押送賑災銀兩前來靖州,簽押核對的憑證便是他寫的,他右手有疾,筆痕歪斜多顫,很是好認。”

    容宣皺了皺眉:“那此物應當算是甄元仲的遺筆了,那個乞丐為什麼會把如此重要的書信塞給我?”

    容正青也想不明白,他只覺得對方似乎是衝著自己來的,或者再具體一點,是衝著靖州災銀案來的:“……難道他發現了我是官府通緝犯,想要誣陷告發我?”

    “不,”容宣搖頭,“他若真想告發我們,直接去衙門就行了,何必送來一張通緝令打草驚蛇。怪我,當時就應該把那個乞丐留住的。”

    容正青短期內不願離開京城,髮妻的眼疾尚未痊癒,怎經得起千里奔波。他眉頭緊皺,還是難掩衝動的性格,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宣兒,那個乞丐是何模樣,你現在畫出來,爹就算掘地三尺也要給你把人找到!”

    容宣噎了一瞬:“……爹,我不會畫像。”

    他只會打官司和寫小說。

    容正青聞言一梗,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他心中是否在後悔把兒子教成了一個武痴,除了會舞劍和靠著不要臉打官司,竟是連君子六藝也沒學會。他皺眉咳嗽一聲,最後只能尷尬轉移話題:“……罷了罷了,去看看你娘吧,她從昨夜開始就一直唸叨著你呢。”

    容正青的內心不大平靜。他雖然從大牢裡逃出來了,可那些同僚以及家眷卻都枉死在了斷頭刀下。他總覺得男子漢大丈夫,這一生什麼都能擔,就是不能擔汙名,偏偏因為賑災銀的事,頭上這口黑鍋怎麼也摘不掉。

    於是容宣只見容正青兀自走到院外的臺階上坐著,一個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懷裡總是習慣性抱著一把劍,劍鞘上的花紋被他摩挲得已經掉了色。就像一柄鋒利的劍,被這官場汙濁和茫茫人世磨去了稜角,殺不了人,也劈不開山,最後只能安躺於鞘,封掩生鏽。

    容宣見狀悄然邁步走過去,撩起衣袍在他身旁蹲下,在院中風搖樹枝的沙沙聲中道:“爹,賑災銀一案必有蹊蹺。我雖是明哲保身之人,可若有餘力,也會盡力查個明白的。”

    容正青閉目不語,片刻後才睜開眼:“亂世之中,命賤如草。我一個人是無所謂,卻不能把你和你娘害了,此事你還是不沾為好,水太深。”

    容宣:“汙水已然潑到了身上,不想沾也沾了,總要查個明白的。”

    他仍是吃不準對方意欲何為。好奇心也好,別的也罷,那人既然已經發現了容正青的身份,此事便不能善了。

    容宣自己找那個乞丐也許有些困難,但如果讓姬凡幫忙,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他語罷拍了拍容正青的肩,轉身去找容母了。

    彼時容母正在屋子裡數佛豆。她耳朵尖,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便摸索著從蒲團上站起了身:“是宣兒嗎?”

    她總是能很清晰的分辨出丈夫和兒子的腳步聲。

    容宣怕她摔了,連忙上前攙扶:“娘,是我,您眼睛不方便,怎麼不坐著休息。”

    “無事可做罷了。”

    容母對屋內的環境佈置已然熟悉。她拉著容宣在桌邊落座,不知察覺到什麼,試探性問了一句:“姬凡那孩子呢,怎麼沒跟著你一起來?”

    容宣聞言微不可察頓了頓,一時不知該怎麼和容母解釋他的身份,只能道:“他找到他的家裡人了,近日怕是不大得空,改日我再帶他來見您吧。”

    容母聽見姬凡找到了家人,面上不由得見了淡淡的喜悅,關切詢問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他家裡人對他好嗎?”

    容宣斂眸,然後慢慢搖頭:“不大好。”

    容母聞言一頓,隨即嘆息出聲:“我見他性子孤僻,心腸卻又不壞,想必是天生的好孩子,後又不知經受什麼被磋磨成了這般模樣。你若得空,多去看看他,娘知道,他喜歡你同他說話呢。”

    容宣聞言來了興趣,湊上前問道:“娘,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容母卻又不說話了。她安靜盤著自己手中的佛珠,一顆又一顆,意有所指道:“這世間哪兒有什麼事是能藏得滴水不漏的呢,他藏不住,你也不見得能藏住。”

    她好似看穿了什麼,但並不點破,但情之一字,確實難藏。

    容宣莫名有種被人看透心思的尷尬:“娘,我沒什麼可藏的。”

    容母:“這種事本來就藏不住,也不該藏著。娘知道你外間有許多事要辦,也不願妄加猜測,只是莫要違背本心才好。去吧,忙你的去,我早就說過,不必天天來看我。”

    她雖喜歡唸叨容宣,卻從不拘著他一定要在自己面前盡孝,語罷又叮囑了幾句話便讓他離開了。

    煙年公主與駙馬大婚在即,整個京城都跟著熱鬧了起來,期間卻又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原來汝陵郡王納蘭春上次挖墳種樹之事早已傳得人盡皆知,太皇太后聽聞先皇託夢,特意從病中強打起精神,專門傳召他入宮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