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米 作品

第59章 第 59 章

    臨去早朝前,陳述白忽然讓殊麗將陳呦鳴接進宮一趟,殊麗還沉在水涔涔中,不走心地點點頭。

    晌午時分,她帶著侍衛前往宋府,回宮時,特意讓侍衛去一趟鬧市。

    在一個個擁擠的攤位前,她沒有見到那個粗布衣衫的男子,不禁起了疑心,大將軍府的名單上沒有畫師,街攤前還是沒有畫師,難不成他是晨露,經不起日照?

    去往御書房的路上,陳呦鳴問道:“你真不知陛下傳我是為了何事?”

    “陛下的心思,為奴婢的怎好去揣測。”

    陳呦鳴“嘖”一聲,怪心慌的。

    走進御書房,殊麗沒有接到退避的指令,便聽得了天子和陳呦鳴的對話。

    天子要陳呦鳴回憶自己與陳斯年接觸的過往,不許遺漏細節,又讓她按著印象畫下陳斯年的畫像。

    陳呦鳴畫功不錯,卻搖頭道:“少時,每次見他,他都會戴著一副面具,罪臣真不知道他的模樣。”

    與那些被抓的舊部一樣,無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陳述白擺擺手,示意殊麗送陳呦鳴回去。

    殊麗沒說什麼,卻在獨自乘車時,讓侍衛拐去了一趟元栩的府邸。

    奈何元栩不在府上,殊麗在小院中與長大了的小狗子玩了小半個時辰,在漫天晚霞時,終於將人等了回來。

    見到殊麗站在院子裡,元栩先是一愣,隨即快步走過去,以溫淡掩飾了那日的愧疚,“怎麼不進屋?”

    他已得知設計謀害他們的人是鄧大娘子,但鄧大娘子在天牢中,暫時沒辦法找她算賬,故而沒有特意去告知殊麗,今日得見,他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殊麗本就厭惡龐諾兒,如今又多了一個鄧大娘子,一時無言,“我來不是為了此事。”

    “有事你說。”

    “我想讓你幫個忙,帶我去見龐六郎。”

    “可為私仇?”

    殊麗搖頭,“刺殺一事,我懷疑上了一個人,但沒有證據,不好明說,想與龐六郎交談後,再做決斷。表哥有辦法送我進去嗎?”

    這便是她避開天子來找自己的原因,元栩默了默,“好,我來安排。”

    馬車前的幾名侍衛面面相覷,不知殊麗要去做什麼,竟然找上了禮部侍郎,可他們被下的指令是聽從殊麗的一切安排,故而沒有上前阻止。

    入夜,殊麗身披斗篷,頭戴幕籬,與元栩一同去往大理寺天牢,與大理寺卿碰了個面。

    隨後,殊麗隨獄卒去往天牢,如願見到了呆呆傻傻的龐六郎,哪裡還有初見時的盛氣凌人。

    龐六郎與龐家夫婦的牢房較遠,一見有人來探望自己,還帶著食盒,高興地直拍手,“好吃的,好吃的,快給我送進來,我都快餓扁了!”

    殊麗打開食盒,將從元府帶來的小菜一一遞進木柱中,見他吃得歡快,忽然掏出自己作的畫像問道:“可認識這個人?”

    畫像雖粗糙,卻還是能辨認出那人的模樣。

    龐六郎看了一眼,呆滯住,嘴角還掛著飯粒。

    殊麗掏出一個糖人,“你若告訴我,是不是他指使你刺殺天子的,我就把糖果給你。”

    龐六郎抹把嘴,伸長手去搶,“快給我啊!”

    太饞了!

    殊麗退後一步,指了指畫像,“是不是他?”

    “是啊!快給我!”

    “......沒騙我?”

    “他讓我別告訴旁人,可他沒有糖,你有!”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承認了,殊麗心裡五味雜陳,回到大理寺公廨後,將事情經過講了出來。

    依著這個線索,大理寺卿又對龐家夫婦和管家進行了審問,終於確定,大將軍府的名單上不止少了畫師,還少了一個馬伕。

    此時,正被通緝的兩人,一人駕車,一人乘車,帶著幾十個家奴,早已遠離了京城。

    陳斯年倚在車窗前,手中攥著矇眼的飄帶,噙著的笑越發諷刺。

    此番刺殺,是他送給天子和龐大將軍的厚禮,若是刺殺成功,也算廢柴利用,即便不成功,也能毀掉龐家的勢力。

    在試探龐大將軍後,他就深知龐大將軍是個忠心的,既然利用不得,那就毀掉好了。

    他深知自己是個攪渾水的人,也深知龐六郎若是被抓,不會守住他們之間的秘密,故而在秋競決賽的前一日,就帶人離京了,此時離京城已經很遠了。

    皇族欠他的,他會慢慢清算。

    一聲譏笑溢出唇齒,他親了親手中的飄帶,轉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單薄女子,“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就可以離開,不必跟著我東奔西走。”

    禾韻跪下來,“奴婢一定好好侍奉主子,不讓主子後悔收留我。”

    能服侍這麼俊美的主子,也算是福氣了,她如是想。

    陳斯年勾了勾唇,“這可是你說的。”

    遽然,一人一馬快速逼近,“主子,你的身份暴露了!”

    陳斯年眯眸,徒手將人拽上馬車,“講清楚。”

    下屬將在大理寺得知的消息敘述一遍,“有人提供了你的畫像,但朝廷並未查明你的真實身份。”

    “誰提供的?”

    “是、是尚衣監掌印殊麗。”

    陳斯年閉閉眼,將人甩回馬背上,笑到肩膀直聳,“還真是個沒良心的,幫她收拾了龐六郎和元利康,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他於晚風中,獨自吟說。

    **

    燕寢內,陳述白看著畫師的畫像,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案面。

    殊麗站在一旁,輕輕說著她和畫師的“奇”遇。

    “所以,你揹著朕,與多少人有過來往?”

    殊麗一愣,這話聽著怎麼像在質問她?她幫忙查案,還落了個水性楊花的名聲?果然是狗皇帝!

    “奴婢與他只是偶遇過幾次。”

    “該怎麼賞你?”

    提供了這麼重要的線索,總要賞賜一番。

    殊麗受之有愧,那畫師曾仗義出手替她解圍,她卻將他供了出來,“奴婢不要賞賜,只希望江山太平。”

    陳述白靠在玫瑰椅上,看了一眼漏刻,“替朕去一趟慈寧宮,給太后送些藥膳。”

    御膳房送過去的,和陛下送過去的,意義差別甚遠,殊麗乖巧應下,帶著馮姬去往慈寧宮。

    甫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太后已經醒了,靠在軟枕上面色憔悴。

    殊麗知道她並不暢快,雖救了兒子,卻也失去了孃家一大臂力。

    大將軍府是簪纓世家中數一數二的豪門,如今出了事,就算大理寺還給他們清白,他們也跟天子出了隔閡,怎麼說,出手傷人的也是府中嫡子。

    “太后不要多想,注意身子。”殊麗打開藥膳,舀了一碗,親自餵過去,“這是陛下專門讓御膳房做的,您嚐嚐。”

    兒子的心意,太后怎好拒絕,忍著酸澀嚐了一口。

    殊麗離開時,瞧見偏殿躲著一道身影。

    是龐諾兒吧。

    誰知,沒等她走出幾步,那道身影突然推開守門的宮女,直衝衝出來,“我要見陛下,我爹是無辜的,憑什麼抓他!?”

    侍衛趕忙上前扣住她肩膀,將人帶了回去。

    殊麗冷眼看著,龐諾兒突然回頭怒目道:“你在幸災樂禍嗎?我告訴你,就算大將軍府沒了,我的身份也比你高!”

    這一次,連馮姬都看不過去了,扯著尖利的嗓子掐腰道:“管好自己吧!還身份高,你可知道,你嫡兄意圖弒君,真要追究下來,你們會被滿門抄斬!”

    龐諾兒哆嗦一下,怒極道:“狗奴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馮姬真想給她一個耳刮子,讓她認清世態炎涼。

    殊麗不願因龐諾兒落下話柄,開口道:“咱們回去吧,不值得。”

    馮姬點點頭,與殊麗一同離開。

    被這般輕視,龐諾兒氣得大哭,可再哭,也沒有人上前來安慰她。

    她再也不是眾星拱月的將門小姐,昔日那些閨友,對她沒有半分同情,反倒聚在一起冷嘲熱諷。

    龐諾兒就算不出現在她們面前,也能想象得到那副場景,她赫然發現,自己的人緣有多差,竟沒有一個人肯維護她。

    出了慈寧宮,馮姬還在叨咕龐諾兒的不是,“若是在前朝,這樣的人被扔在後宮,不知要得罪多少人,保準熬不過半個月。”

    什麼名門嬌女,刁蠻任性,哪有一點兒皇后該有的儀態。

    殊麗一聽一過,覺得馮姬不是個會扯人閒話的宦官,還是那龐諾兒太過火了。

    兩人並肩走在甬路上,卻不想遇見一身鎧甲的煜王。

    年輕的郎君換去道袍,一身勁韌之氣,看起來開朗不少,小跑而來時,背後的紅斗篷搖曳張揚,富有少年感。

    馮姬笑眯眯道:“殿下這是要去哪兒,怎如此急切?”

    煜王揚了揚下巴,“去三千營!”

    天子近侍都知道,朝廷在組建新的內廷官署,不久便回取代西廠,而煜王成了新官署的開創者之一。

    殊麗目送少年跑遠,嘴角始終微翹,可轉眸之際,就見張執帶著西廠的緹騎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