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三 作品

第55章 梧桐語:三

    他略懂一二,也知道那母子二人應當是不差錢的,除了這些當地人人皆知的,關於那個男人的其他事隋雲旨便問不出來了。

    他如今修妖,身上有妖氣不敢靠近對方,怕被他認出身份後引起警惕,在阿箬來前打草驚蛇便不好。

    天大地廣,隋雲旨走不了太遠,便讓獵雲幫他去尋阿箬,只是獵雲僅在澧國境內飛懸,不曾出過這片國土。隋雲旨以為阿箬應是不會回來,也想過要出澧國去找她,心思壓在胸腔裡尚未爆發,走運的便是獵雲帶來了消息,它看見了阿箬,也帶他找到了阿箬。

    “你確定……那是一對母子?”阿箬蹙眉。

    歲雨寨中也有母子,只是僅有的幾對母子在她印象中,早在她當初為寒熄收集白骨時都殺光了,留下來要麼是死了母親的,要麼是沒了兒子的。

    “我去那婦人的攤位上買過東西,她瞧上去四十好幾,即便保養得當也藏不住眉眼間的蒼老疲憊,而那懷有仙氣的男人則二十左右,旁人都說他們是母子,又怎會不是?”隋雲旨道。

    阿箬聞言,又問:“婦人身上沒有仙氣?”

    隋雲旨一愣,搖了搖頭:“沒有。”

    “瞧仔細了?”阿箬又道:“你才修妖,會不會是眼拙看錯了?”

    “……”隋雲旨撇嘴:“我雖可能眼拙,但那害人的仙氣,我必不會認錯。”

    阿箬忽而止了聲,隋雲旨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他連忙道:“我不是說阿箬姑娘身上的仙氣也是……我非那意思。”

    “害人的,從不是仙氣。”阿箬說完這話便不再看他。

    隋雲旨對寒熄的仙氣有厭恨之心很正常,因為在他的認知裡,他娘便是因為這一縷仙氣而死,哪怕最終的死因是她貪心不足,害人不淺,可到底也是吳廣寄引來了這一切。

    阿箬這一路沉默過去,只聽見隋雲旨知曉自己說錯了話,好聲好氣甚至有些低聲下氣地哄著她,讓她別與自己一般見識。

    阿箬被他吵得煩了,便道一句:“隋公子何必在意我呢?你我之間……應是有仇恨的。”

    隋雲旨一怔,臉色白了下來,他抿了抿嘴,又道:“當年我少不更事,即便知曉爹孃之過,也無法做到秉公待之,可當時阿箬姑娘斬釘截鐵地告訴我,說你能。”

    彼時的隋雲旨的確不能,他沒有阿箬那般覺悟,更做不到全無私心。哪怕他知道親生爹孃不是表面上看去的良善之輩,甚至做出殺人放火之惡行,他也無法真地去厭恨、憎惡自己的爹孃,更不能為此傷了他們。

    英枬死後的第二年冬,隋城主癱瘓在床一年半,還是沒熬住隨著英枬一道去了。

    隋雲旨散盡家財,又雙親皆逝,他想過憑著自幼的武義和學識去走官路,至少給自己掙個可見的未來,卻因隋家散金一事引得小皇帝不滿,他連累了胤城,連家也回不去了。

    經歷的多了,人便成長了,他見識到了人心涼薄,也見識到了這世間因果並不絕對,便走了修妖之道,與過去徹底擺脫。反而確定自己今後不再為人了,隋雲旨想得便通透了許多,這世間不是非黑即白的,可一定分善惡對錯,善便是善,惡便是惡,對錯亦如此。

    英枬錯了,隋城主錯了,他們便該為自己所行付出代價。

    隋雲旨也錯了,但他壽命長久,或許還有補救的機會。

    他不恨阿箬殺了英枬,害得隋城主殘廢,傷心欲絕壞了根本。他若跳出與阿箬相識這一點,便能看清這不過是一個恩將仇報又作繭自縛的故事,他對阿箬是有愧的,若無他闖天際嶺尋人,也無後來的是是非非。

    隋雲旨舔了舔因焦急而乾燥的唇,他道:“我想告訴阿箬姑娘,你能大義滅親,你能秉公處理,是你過於旁人。我希望有一天,我亦能到你這般境界,是非曲直,一點即明。”

    阿箬的眼越睜越大:“你不恨我,怨我?”

    隋雲旨搖了搖頭,又不知想到了什麼,耳廓微紅:“你是個好人。”

    阿箬一愣,動了動嘴唇,吐出兩個字:“……有病。”

    清風徐徐,又是傍晚,靠在馬車內的寒熄雙眼穿過半透的席簾看向車外談話的二人,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他胸腔一股不知何來的憋悶之意,分明馬車兩側窗簾掀起,可他仍覺得此處似是四面不透風的牆,讓人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