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 155 章

    他也由衷地這麼覺得。

    對面大營的鎮東大將軍侯勝卻完全沒有劉瑾這樣的好心情。

    這要從那些被遺棄在城外的士兵們平安回城說起。

    那些人一回來,就興奮地告訴自己的同袍們。

    “慎郡王的人說了,只要我們不主動進攻,不跨越護城河,他們就不會殺我們,也不會對我們使用震天雷!”

    “慎郡王說我們都是自己人呢,還牽掛著我們這些天修護城河太辛苦,給咱們發了晶糖補身子,喏,你們看,我撿了好幾包,那可是真甜啊!從來就沒吃過這麼甜的糖!”

    說著,他們就把糖分給了自己的同袍們。

    這無疑是一個讓人高興的好消息。

    禁軍們對慎郡王的威名是早有耳聞,之前他們的御林軍追捕林相,殺了慎郡王幾十個人,便惹得慎郡王大怒,幾乎全軍覆沒。

    那時候他們就發現了,慎郡王神兵利器在手,要殺他們,真是比砍瓜切菜還容易。

    都是父母養的血肉之軀,誰在面臨必死的戰局時能不害怕呢。

    這次聽說要與慎郡王麾下大軍作戰,他們心中都有些抗拒。

    鎮東軍們原本是不知道慎郡王麾下大軍有多可怕的殺傷力,時不時聽到同袍們悄悄說起,也是心有惴惴。

    如今,慎郡王認可了他們是自己人,說不殺他們,誰能不高興呢。

    吃著同袍們帶回來的昂貴又甜蜜的晶糖,眾人連日來緊繃的神經都鬆懈了不少,有人忍不住道:

    “我覺得慎郡王說得對啊,我們明明是自己人,為什麼要互相殘殺?”

    “對啊,慎郡王不想殺我們的,是朝廷非要逼我們來臨川,慎郡王才應戰的吧。”

    “唉,慎郡王多好的王啊,朝廷都不憐惜我們修護城河辛苦,他還記掛著給我們發糖補身體。”

    “這麼貴的東西,還願意發這麼多給我們吃,慎郡王真的是很關心我們。”

    “咱們要是能在慎郡王治下該多好,說不定現在家裡人一人五畝田地都分上了。”

    “別做夢了,朝廷絕對不可能允許慎郡王南下或東進的。”

    “也是。但我覺得,哪怕我們不能歸入慎郡王治下,也不該辜負慎郡王的一片苦心。他明明是很想讓我們活下來的,那我們也沒必要非得聽朝廷的命令自尋死路啊。”

    “這不就成了違抗軍令……咱們的家人還在朝廷的地界上呢。”

    “怕什麼,攻打慎郡王本就是必死,何不搏一搏。法不責眾,咱們要是都不肯進攻,朝廷還能把我們這麼多人連帶我們的家人一起都殺了?”

    這樣的論調在軍中迅速地傳播開來。

    第一天,再看到慎郡王的人來,很多士兵甚至根本不撤回城裡,而是等著慎郡王大軍發糖,撿了糖再回去。

    眼見著對面用投石機一包又一包地扔糖過來,在空中天女散花似的落得到處都是,士兵們發出歡呼,然後就開始彎腰撿糖,侯勝氣得咬牙切齒。

    他先前就感覺軍中士兵說起慎郡王過於恐懼,有些不妙,試圖給士兵們鼓氣,卻是一點用都沒有。

    畢竟不爭的事實擺在那裡,他們是北戎大軍的手下敗將,北戎在慎郡王手裡不堪一擊。怎麼說都很難轉變他們的觀念。

    如今,慎郡王這不要錢似的發糖過來,更是完全瓦解了全軍的鬥志。

    “大將軍,禁軍今日拒絕去護城河對岸巡視,咱們的鎮東軍,也不肯再擴寬護城河……”

    屬下的彙報更是讓侯勝怒火中燒。

    “這群孬種!慎郡王一句話,他們竟是不敢越雷池一步啊!把這些人全都拉下去砍了!”

    副將連忙勸道:

    “大將軍,萬萬不可啊!如今不想與慎郡王交戰的士兵幾乎佔了八成以上,貿然因此殺人,只怕會引起譁變!您想想燕山關……”

    想起燕山關一萬多禁軍直接叛逃投奔慎郡王,侯勝渾身充滿了無力感。

    以如今軍中的氛圍,他要是貿然採取強制措施,只怕真的會引起譁變。

    燕山關一萬多禁軍叛逃都讓陛下龍顏大怒,如今他這十萬大軍要是再出變故,只怕陛下要直接生吞活剝了他。

    慎郡王這樣一個對手,硬打打不贏,如今連軍心也如此渙散,要是陛下令他出兵,他該怎麼辦?!臨川堡外,成千上萬的士兵正在奮力挖掘著面向北邊的壕溝,擴建護城河。

    原本這裡是有護城河的,但被北戎蠻子佔據後又給填了。

    先前防的是北戎蠻子的投石機,只需要常規的寬度即可。

    如今作戰對象換成了慎郡王大軍,其震天雷射程比北戎蠻子的巨石几乎遠一倍,且更為輕巧,便需要更寬的河溝,才好阻止他們來到城下,進而用震天雷攻城。

    深度需要一丈三尺,寬度則要十五丈,繞城一週。這放在哪裡都是個極為艱鉅的工程。

    上頭下了死命令,必須要在半個月內修好,任務壓下來,各層級的將官都催得很緊。

    “動作快起來!磨磨蹭蹭的,沒吃飯嗎!”

    監工的都頭們不斷呵斥著,有時候甚至用上鞭子與拳打腳踢來威懾。

    重體力活兒本就磨人。朝廷預算有限,士兵們不上戰場的時候,一天都只有兩頓飯,最多吃個七分飽(這還是最近整頓了軍中風氣才有的待遇),營養更是談不上,幾乎個個都是面黃肌瘦的,比流民好不了多少。

    連續七八天高強度體力活兒下來,士兵們基本上都有些扛不住了。

    身體吃力便動作慢,越是動作慢,越是捱打,越捱打身體就越吃力,簡直惡性循環,為了殺雞儆猴,不少都頭甚至把一些動作特別慢的士兵打得鼻青臉腫哀嚎求饒還不收手。

    劉柱子便是這樣的倒黴蛋。

    捱上官的打是不能還手的,他只能護住要害,蜷縮在地上,努力求饒以期這痛苦漫長的酷刑早些結束。

    突然,耳邊傳來了轟隆隆的馬蹄聲。

    “敵軍來了!”

    “敵軍來了!”

    “大家快快進城!”

    有人嚇得大喊起來。

    不管是溝壑上頭的禁軍還是上頭運土的士兵,都下意識掉頭就往城門跑去。

    這完全是之前被北戎蠻子嚇出來的條件反射。

    與機動性強,衝擊力也強的草原騎兵曠野作戰就是死路一條,所以一遇到北戎騎兵,為了減少傷亡他們便逃進城裡,等對方攻城的時候他們通過防禦來殺敵。

    這氣勢逼人的馬蹄聲,一聽就人數極多,讓人不由自主就聯想到那些噩夢般讓人恐懼的北戎騎兵,因此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逃。

    然而,上面的還好,被擄的命運。有些身體弱的來不及跑回城裡。被打得滿身是傷的劉柱子更是跑不動。

    城門轟隆隆地關閉,留在城外的人們,只能絕望地等待著厄運的降臨。

    然而,當敵軍的大部隊跑近了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那並不是北戎騎兵,而是打著黃色蛟龍旗的慎郡王麾下大軍。

    是了,北戎蠻子都被慎郡王殲滅了,如今他們要面對的,是比北戎蠻子還要強大數倍的慎郡王麾下大軍。

    迎著刺眼的太陽,劉柱子望著對面敵軍與北戎蠻子別無一致的高大戰馬,還有他們拉滿了弓,在陽光下寒光閃閃的箭頭,整個人瑟瑟發抖。

    對方若要攻城,必然要跨越這道還沒修好的壕溝,他們這些人,都會被殺。

    眼看著對面軍隊裡迅速組裝架設起來的投石機開始運作,劉柱子抖如篩糠。

    自從來到臨川堡後,士兵們之間便時常流傳著關於慎郡王的恐怖傳說。

    看到投石機,劉柱子便知道,這是輕而易舉便能送無數北戎蠻子上西天的震天雷。那黑色的鐵球一旦落下,方圓幾丈內的士兵們都會被炸得四分五裂。

    那比死在北戎蠻子的屠刀下還要慘,被北戎蠻子殺,至少有個全屍,死在震天雷下,胳膊腦袋身體天各一方,做鬼恐怕都要天天找自己的胳膊腿。

    連北戎蠻子都逃不掉,更何況他們。

    然而,對方的“震天雷”扔過來,卻並沒有傳說中的巨響,也沒有身首異處的疼痛,只覺得好像是什麼東西散落一地,偶爾有個小塊打在身上,卻並不太疼。

    劉柱子詫異地睜開眼睛,發下地上有很多散落一地的黃色小紙包。

    敵軍裡頭,有個長得圓頭圓腦的小將越眾而出,拿著奇怪的錐形桶對著他們喊話:

    “臨川堡的兄弟們不要害怕,我們郡王說了,大家都是自己人,只要你們不主動進攻,我們便絕不會把刀箭與震天雷用在自己人身上。從今往後,以這護城河為界,只要大家不越界線,我們便可和睦相處!”

    絕望中的士兵們詫異極了,慎郡王的大軍竟不是來殺他們的!

    慎郡王不想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