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時眠 作品

第4章 第 4 章

    簷外風雨琳琅,從天穹深處墜下的雨珠,砸在碧瓦朱甍的府內,濺出無數瀲灩水霧。

    二人站在簷下,一時間氣氛劍拔弩張。

    “爺。”小廝默巖小心舉傘上前,用幾乎低不可聞的聲音道,“爺,該走了,宮、宮裡還等著呢。”

    聞言,方晏儒皺了眉頭,沉默許久。

    再抬眼時,他又成了來時那副文雅謙遜的模樣:“你既嫁入方家,那麼日後無論慕家是如何下場,你就算是尋死,也是作為方家宗婦,死得其所。”

    這一刻,風像刀子一樣刮過她身側,四周雨霧瀰漫,沾溼了她輕薄衣裳,玲瓏身段,不盈一握。

    慕時漪冷眼看方晏儒轉身離去,磅礴大雨下,她不禁想到姑母病逝那年。

    全堰都勳貴都以為,慕家為了權勢前程,定會把她送入宮中,即為皇后也為質子。一是為家族百年氣運,二也可以消除帝王猜忌。

    偏偏他們選擇了最沒有可能的一條艱難路,家中男丁全部遠赴邊疆戰場建功立業,而她匆忙下嫁。最後這夫家雖也是族中長輩千挑萬選,到底還是遇人不淑,所嫁非人。

    想著這些,慕時漪掩唇低笑,檀口勾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嘲弄。

    她負手立於廊下,隔著空濛雨霧,漠視著眼前雕樑畫棟的輔國公府,遠處花叢下,有一株攀炎附勢,簇擁著向上的凌霄花。

    本該高枝炫耀,燦爛盛大的花骨朵,此番磅礴雨下,折了細弱枝幹,焉噠噠垂著,不過是喪家犬的姿態。

    有風捲挾著寒氣,猶附骨毒蟲,不要命般往她骨縫裡鑽,無處不在的森森寒意。

    身後突然一暖,原來是山梔抱著斗篷匆匆趕到:“姑娘,夏末天氣多變,莫要染了寒氣。”

    慕時漪眸中厲色瞬間軟下來,她嬌美的嗓音,透著一絲疲憊沙啞:“林嬤嬤和寶簪可還好?”

    山梔壓下眼裡泛著的心疼,氣憤道:“寶簪狀況尚可,都是些皮外傷,將養幾日便好。”

    “可林嬤嬤年紀大了,昨日跪了一夜,又被打了三十板子,如今燒得迷迷糊糊,恐怕沒有月餘是不見好了。”

    慕時漪垂了眼眸,下意識握緊袖子裡的白玉摺扇,這一刻她不由向神明祈禱,希望父兄平安,這筆賬,待日後塵埃落定,她定要一一細算。

    而眼下,她輕哼了聲,語調透著冷厲:“讓人把林嬤嬤悄悄送到城外莊子養病,然後你再出府去找鐮伯,讓他從暗樁調人,查方晏儒這三年來的所有的行蹤。”

    山梔心中一凜,趕緊應下。

    方晏儒這人自來過分機警,更是清高自負,平日與那些文人雅士一同高談闊論,卻是連花樓都不願踏足半步,白白得了一個翩翩君子的雅稱。

    夏日雨水繾綣纏綿,一連三日,終有了堪堪停歇的跡象。

    這日,慕時漪用過午膳,整個人懶洋洋伏在臨窗的書案上翻閱賬冊,手裡捏了把象牙團花小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

    丹繩墜著牡丹小金鈴,掛在玉腕上叮咚作響。

    門被人從外頭輕輕叩響,有人輕聲細語問:“姑娘,可是歇下了?”

    寶簪趕忙放下賬冊,迎了出去,卻是山梔,滿身水汽站在外頭。

    “姑娘,山梔姐姐回來了。”

    慕時漪聞言,慢慢坐直了身體,那雙嫵媚慵懶的鳳眸裡,終於泛起一絲興致,她朝屏風那頭看去:“可是查清楚了?”

    山梔喘息未定,從鐮伯那裡得了消息後,一刻不敢耽誤,匆忙趕回:“姑娘,鐮伯手下的探子查了三日,才扯出一些蛛絲馬跡。”

    “那女人,這些年一直被世子偷偷養在青桂巷內,若不是因為月初時,她悄悄請了會醫的穩婆把脈,恐怕謙伯的人還真難順藤摸瓜找到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