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娓 作品

第17章 觸感

    可無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畢竟是孟宴禮的朋友。

    自己借住在孟宴禮家裡,還兇他的朋友,這樣總歸是不好的。

    而且黃櫨知道,自己只是因為畫畫的事情不順利,才毫無道理的遷怒。

    換了平時,她是不會因為對方話多,就用酒吧的宣傳單去敷衍人的。

    一番分析下來,黃櫨越想越懊惱。

    要不要去和徐子漾道個歉啊?

    正想著,有人叩響門板。

    黃櫨回眸,她的房間門沒關,門邊多了一道身影,是孟宴禮。

    他抬手,丟給她一罐椰汁,笑著:“來替徐子漾道個歉,他又煩你了吧?”

    黃櫨被說得很不好意思,趕緊搖頭:“沒有沒有,其實是我做得過分了......”

    孟宴禮卻抬手,示意她不用多說。

    他對周遭事物永遠有一種清晰的感知,不用人過多解釋,他的朋友他最瞭解,發生了什麼他也彷彿全都知道。

    他不是來責備黃櫨的,而是在炎熱的午後,送來一罐冰涼的椰汁,然後溫和問一句:“怎麼了?是不是參賽作品進行的不順利,感覺你不開心。”

    黃櫨的所有焦慮,神奇地在這一刻偃旗息鼓。

    她鼻子泛酸,垂著頭:“孟宴禮,我很不順利,他們都是怎麼畫的啊,為什麼我畫不出來?”

    孟宴禮自己畫畫時,是沒有這方面的煩惱。

    不謙虛地說,他是這畫畫天才,從學畫畫的第一天起,就在老師眼裡看到了一種“驚豔”的目光。他像黃櫨這麼大時,已經到了各個展館競相爭取,想要展出他作品的地步。

    但他沒經歷過,不代表不能共情。

    孟宴禮認真看了黃櫨幾秒,感覺到她的沮喪。

    他接過黃櫨手裡的椰汁,幫她叩開,用冰涼的椰汁罐貼了貼她的額頭,才遞還給她。

    因為一些原因,孟宴禮比較牴觸繪畫相關的東西,紙張或者顏料的味道,都會讓他不是那麼舒服。

    但孟宴禮揉了揉黃櫨的頭髮:“來吧,去庭院裡畫,讓徐子漾給你看看。”

    黃櫨納悶,徐子漾會看什麼?

    “他人雖然不怎麼正經,但好歹也是個畫家。”

    “畫家?!”

    黃櫨想起,初識徐子漾那天,是有過某些思緒,覺得這個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可她當時並未多想,畢竟從小到大,認識的人裡重名的還挺多的。

    可聽到他是畫家,黃櫨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在畫室裡的某次閒聊。

    校園裡小道八卦多如牛毛,黃櫨卻知之甚少,只有在大一剛開學那個階段,和同學們還不是特別熟,有時候出於禮貌,也要加入一些聊天。

    那天有幾個雕塑系的同學也在,湊在一起,談起多年前的一位學長。

    說是學長也不太準確,畢竟他沒能順利畢業,只在他們學校過大一。但就算是大一時,他的一幅畫已經能賣到10萬高價了。不過交易沒能成功,傳說那位學長因為失戀,直接把畫燒了。

    後來又惹了一些別的什麼事情,大一沒念完,被學校勸退,最後去了國外。

    黃櫨記得,當時有同學半是驚歎、半是羨慕地評價過那位學長:“真是個恃才傲物的瘋子。”

    而那天他們談論的瘋子,就叫徐子漾。

    黃櫨抱著畫具和孟宴禮一同下樓,忍不住好奇:“是我知道的那個徐子漾嗎?就是,燒畫的那個?”

    孟宴禮笑了:“就是你知道的那個。”

    孟宴禮的椰汁和徐子漾的身份,讓黃櫨分心了些,不再執拗於焦慮情緒。

    到了庭院裡才發現,楊姨已經準備了水果和點心,放在桌子上。

    “黃櫨,快來,茶話會,我們聊聊天。”

    幾種柑橘類水果切開的酸甜碰撞在一起,有股特有的清新瀰漫開。

    楊姨拉著黃櫨入座,幫她收拾出小半張桌子,放她的畫具。

    “謝謝楊姨。”

    “客氣什麼,我早就想和你說,你呀,別總在樓上悶著,多在庭院裡坐一坐。花草樹木是有靈性的,能吸收掉人心裡的頹和喪。”

    楊姨頓了頓,小聲和黃櫨說:“聽宴禮說,你最近有不順心的事情?有什麼不開心的,跟那兩個大男人不方便說,可以找楊姨聊天。畫畫方面的事情我雖然不懂,畫家我還是背下來過幾個的,勉強不算外行。”

    像葉片不斷墜落時被人用手輕輕托住。

    黃櫨那時候還不知道,這個茶話會,是孟宴禮牽頭提起的。

    因為餃子像元寶,當地人覺得吉利,招財進寶。

    “哦,給黃櫨弄的。你說她不喝酒麼,我給她調了一杯椰汁香檳,還放了冰塊和檸檬,我貼心吧?”

    “我當然沒......”

    黃櫨不知道他在國外發展得到底如何,信以為真,還挺同情地安慰他:“退學可能是不太好找工作機會。別灰心,我們這種正常畢業的,就業壓力也一樣大呢。”

    但徐子漾有自己的算盤。

    徐子漾不答反問:“那你看的是什麼?”

    徐子漾在心裡怒吼,吼完,突然愣了愣,想起什麼似的,突然說:“繪畫是一種語言,不是你想要一幅牛逼的作品,而是你想要對這個世界訴說什麼。”

    花草樹木也許有靈,但最讓黃櫨心裡熨帖的,是此刻庭院裡陪著她的人們。

    人都到了二樓,黃櫨仍能聽見他扯著嗓子唱歌的聲音,他唱男女對唱的情歌,一人分飾兩角。

    徐子漾靠在椅子裡,趁人不備,湊近孟宴禮,“幹什麼啊,這麼護著?”

    有一次夜談,徐子漾喝多了,靠在椅子裡大著舌頭說:“孟哥,不是我冷血。好吧,我就是冷血,反正我覺得你不該是現在這樣。”

    可她擔心他不快樂。

    她畫畫時不拘小節,衣服和手上常沾蹭到顏料和松節油。在畫室時她從不在意,反而是在孟宴禮家,她會時時留心,怕把自己搞得太狼狽,給人觀感不好。

    徐子漾有種莫名其妙的儀式感,連財神節都想過。

    “管他為了什麼,能贏就行唄。我幫你倒一杯,就幫你許願以後成個畫家,日進斗金,怎麼樣?”

    這種活動黃櫨不想參加,但私心裡,她有點想聽徐子漾喝多了吐露的那些,關於孟宴禮的事情。

    徐子漾納悶地看孟宴禮一眼,“你那是什麼表情啊孟哥?沒事兒的,就放了半杯香檳,就算一整杯都是香檳,那才幾度,不至於吧?”

    “孟哥,你怎麼這麼冷漠,那天黃櫨在書房給你發sos時,你可不是這種態度!”

    其實那一刻,黃櫨腦子裡完全沒有想到贏比賽的事情。

    要是一整杯,她現在應該已經斷片了。

    楊姨跟著當地習俗,也去市場買了新鮮的肉和菜,準備包餃子吃。

    徐子漾其實是被孟宴禮叫下來的,也是聽孟宴禮說,黃櫨準備參賽,讓他多少給指點一下,看看能不能幫到她。

    “無酒精的總可以吧,飲料唄!”

    “好的。”

    “我也不是為了錢......”

    霧氣只縈繞在遠處山間,午後的暑氣漸漸散去。

    “我和財神爺許願了......”

    農曆7月22那天,是青漓人認為的財神節。

    許是這些天家裡明顯熱鬧,連楊姨都似鬆了一口氣,無意間透露過。

    “她20歲。”

    那一刻黃櫨扭頭去看孟宴禮,只看見他平靜地垂下眼瞼,動作很輕地趕走了一直圍繞在餐盤前、撲閃著翅膀的夜蟲。

    徐子漾被孟宴禮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差點咬到舌頭,緊急改口,“沒、沒怎麼成功過!你是不知道我失敗得多慘,我......”

    孟宴禮能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呢?

    黃櫨停下畫筆,“以前老師說過,很多人善於摹,但止於摹。也許我就是那樣的。”

    徐子漾看了好一會兒,下了個結論:“這個基本功挺可以的啊。”

    只是後來知道孟宴禮不再畫畫後,作為同行的惺惺相惜,徐子漾一度十分可惜。

    有了徐子漾做對比,黃櫨才恍然發覺,原來男人到了孟宴禮他們這樣的年紀,也不是一定會沉穩溫和的,依然可能是少年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