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親戚要會面(上)
傅希言臨時起意, 折回私宅,原是想殺個回馬槍,看看忘苦趁自己不在, 是否會做些什麼,然而到的時候,正好看到芬芳夫人送瘟神一般地送他和霍姑娘出門。
霍姑娘沒在他那裡討到好,心中有氣, 連帶著看芬芳夫人也不順眼:“這麼難吃的店, 除了白痴冤大頭, 也不會有其他人上門了!”
芬芳夫人愣了下, 下意識看向忘苦。
忘苦低頭道了聲佛號, 目光悠悠然地看向旁邊,似乎並不想介入這場屬於兩個女人的戰爭。
芬芳夫人回神,嘴角噙著一絲嘲弄般的淺笑:“霍姑娘年紀輕輕, 說出的話倒像個知天命的老人。”
霍姑娘冷笑道:“豈非說明我講得有理?”
芬芳夫人冷冷地說:“有理沒理,都透著股行將就木、人之將死的垂暮氣息。”
霍姑娘大怒,上前就要打人, 被忘苦扯住頭髮。
不僅霍姑娘沒有想到,連看戲的傅希言也愣了下,和尚好歹也是個高手, 沒想到一動手, 就薅頭髮,莫不是自己寸草不生, 嫉妒人家姑娘一腦袋的欣欣向榮?
忘苦扯頭髮扯得極為技巧,不高不低, 不多不少, 剛好讓她的拳頭沒法打到對方身上。
霍姑娘只好退後一步, 按住自己的後腦勺,忘苦放下她的秀髮,淡淡道:“該啟程了。”
霍姑娘原本還要發怒,聞言神色頓住,旋即眼眶紅了,突然大喊:“我不去!”說著便朝著街道另一邊跑去。
忘苦並不為她的離去苦惱,依舊站在原地,朝芬芳夫人禮數周到地道別,然後便轉身走向了街道的另一邊。
傅希言看在眼裡,正猶豫著要不要去抓霍姑娘,畢竟她年紀輕輕,看著比較好騙,可不等他起身,霍姑娘就自己從那頭跑回來,而且越跑越快,很快就追上了忘苦,隔著三步距離,一臉的委屈憤怒。
忘苦沒有停步,沒有交談,時間長了,霍姑娘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少,呈現出一種麻木般的平靜。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街巷,慢慢往前,眼見著就要出了城門,傅希言突然停住腳步。
雙方的距離漸漸拉遠。
眼看著忘苦要走出視線,傅希言突然轉身,朝著傅家的方向跑去。
“施主。”忘苦突然回頭,身影一閃,便跨過三四丈,“你既然已經跟了一路,為何不再跟下去?”
傅希言似笑非笑地回頭:“因為我不想當白痴冤大頭。”
霍姑娘也跑了回來,聽到這句話,俏臉一紅,似是沒想到他居然很早就跟在了身後,想到自己在前面走,他在後面尾隨的畫面,心中莫名一甜,看他的眼神頓時柔軟下來。
忘苦道:“現在半途而廢,前面這段路豈不是白走了?”
“若不及時止損,我這半輩子的路都白走了。”
忘苦東拉西扯越發堅定傅希言心中猜測,他看似與忘苦交談,腳卻默默地變換著一個方便逃跑的位置。
忘苦低頭道佛號,傅希言扭頭就跑,等他抬頭,連影子都沒了。
霍姑娘有些不捨,問:“不追嗎?”
忘苦道:“追上當如何?”
霍姑娘想,那自然要打一架,但忘苦和尚好似打不過對方。她生出幾許不合時宜的驕傲與遺憾,故作鎮定地問:“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忘苦調轉方向——他之前果然知道傅希言跟在身後,故意將人引走。
“先與你爹會合吧。”
*
傅希言突然逃走並不是因為看出忘苦走的路哪裡不對,他既然不知道忘苦從哪裡來,要去哪裡,又怎麼會想到他對方在繞路?
他只是讓事情回到了最初也是最簡單的邏輯。
忘苦為什麼要去吃芬芳夫人的私房菜?
從後面的事情發展來看,他是為了引誘自己前去,那他又為什麼要引自己去?
只要想通這一點,那後面的事情便都容易解釋了。
而要想通這一點,就要回想他去芬芳夫人私宅之前,在做什麼?
忘苦說他來拖延他的腳步,興許是一句實話。
他和裴元瑾都率先想到劉府,源於潛意識裡對鹿清的信任。傅家有武王坐鎮,便是莫翛然親至,也未必沒有還手之力。
但是,若問題真在劉府,這調虎離山未免多此一舉。
要知道傅軒並沒有住在劉家隔壁,他住的那一片都是出租屋,想當然也不是什麼高級富豪區,街道龍蛇混雜,巷子彎彎繞繞,若非傅輔入住,讓衙門增加了巡邏的人手,怕是天天都能遇到偷雞摸狗的事,與劉府的距離,更是比芬芳夫人私宅還遠。忘苦後來的坦然相告,又使他和裴元瑾能更快一步去劉府支援——調虎離山之計,不是讓虎離山更近吧?
這合理嗎?
明顯不合理啊。
所以思來想去,他覺得問題可能就出在他覺得最不可能出問題的傅家。
有人要對鹿清下手?還是說,要對傅夏清下手?
關心則亂,傅希言現在腦中亂成一團,唯一慶幸的就是城裡任何一個地方都還沒有升起儲仙宮的求救信號。
他思緒煩亂,如無頭蒼蠅一般,找不到線頭何處,腳下卻片刻不停,人如流星,在別人看到的時候,就已經過去了。
可到傅家附近時,他明顯放慢了腳步。
他走的時候,這條街上支起了好幾個攤販,賣臭豆腐的,賣油餅的,賣糖畫的……可如今,這些攤販都不在了。
種著臘梅的人家每到這個時間,便會傳出學子朗朗讀書聲。
隔壁家的兩個孫兒會怪聲怪氣地學舌,等學子不悅的咳嗽,這家大人才會裝模作樣地訓斥兩句。
他們家對門住著一個帶孩子的寡婦。寡婦在附近的酒坊洗碗,下午是她收工回家的時間。每當她捶著後腰回家時,家裡的狗就會先一步吠叫起來,小孩兒就會興高采烈地開門。
……
他住在這裡的時間不久,卻已經習慣了周遭平淡祥和的煙火氣。
可如今的這條街道,那樣清冷,那樣陌生。
一道雪白的身影坐在寡婦門前的竹凳上,他前面放著一個棋盤,上面放著三枚白色棋子,兩枚靠近天元,還有一枚,孤零零地落在右下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