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餅 作品

第125章 再見是同道(中)

    景羅一通快刀斬亂麻,斬得諸人眼花繚亂,還不待反應過來,譚不拘已經帶著電部的人摩拳擦掌地圍上來了。

    雷部主管事們熱切地看著趙通衢的背影,希望自己的領頭羊能夠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為他們在這暗沉的夜色裡指出一條明路。然而,趙通衢只是低著腦袋,靜默著,彷彿被景羅這頭惡狼震懾住了,半點不敢動彈。

    這個結果在景羅的預料之內。

    趙通衢其人看似複雜,實則簡單。

    他有著炙熱的野心,彷彿整個人都會為之熊熊燃燒,而他的行為卻與之相反。或許是受年少喪母的影響,他實施陰謀詭計之前,第一個考慮的是如何撇清自己,故而掃尾很乾淨,很難被抓到把柄。

    追根究底,其核心是自私自利。

    裴元瑾之前將矛頭對準他,涉及自身安危,他以死相抗,而景羅對付的是他手下,他權衡利弊,選擇退縮。

    只能說,他塑造出來的大公無私、仗義執言、勇於擔當的形象都是假象,一旦陽光猛烈,令他感覺到燙手,便會冰消瓦解。

    景羅押著趙通衢回到他的住所。

    趙通衢在路上沉思了許多,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再往前推一段時間發生的變故,甚至,這些年來自己遇到的種種,原本認為極為順暢的路徑,突然之間就像是架在了兩座懸崖間的索橋之上,回頭俯瞰,下面盡是萬丈深淵。

    他想:他從一開始就看錯了景羅。亦或是對方從一開始就給了他一個錯誤的信號,才讓他在錯路上一錯再錯,一錯到底。

    他推開住所的門,看著四四方方的客堂,想著自己或許在未來很長一段日子內,都要被鎖在這裡,心中便湧起一股被辜負的怒意。

    趙通衢霍然回首,看著景羅說:“我原本以為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景羅微微抬眸,似乎有些詫異他的話。

    趙通衢喃喃地說:“他們身上都帶著仙氣,可這裡是人間,不是仙界,他們身上的仙氣總要通過人來維持。我原本以為自己會成為第二個你,這世上,也只有你懂我的處境與夢想。”

    景羅還是沒說話,卻也沒有走,靜靜地看著他在進門之前進行最後一場演講。

    趙通衢也不介意。

    沒有人的時候,他都可以自言自語很久,何況旁邊還有一個聽眾?

    他繼續道:“你和宮主,我和少主,我們本可以支撐起儲仙宮的兩代。”

    景羅終於開口了,然後用一句話否定了他的所有:“你不可以。”

    趙通衢心平氣和地問:“為什麼?”

    景羅淡淡地說:“你見不得光。”給他足夠的時間,趙通衢能夠重新在陰暗的角落裡重新滋生可怕的陰謀,但是,只要他還在陽光之中,只要眾人的焦點還在他身上,他就會蟄伏起來。

    趙通衢渾身一震,臉上顯露出了離奇的憤怒,任何一個人不會接受自己兢兢業業了半輩子之後,得到的評價竟然是“見不得光”。

    可他很快又沉默了下去。

    當然不是因為他接受了,默許了,而是給出評價的人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自顧自地走了,好似篤信他的脖子上有一條看不見的鏈子,會讓他乖乖地走進那間屋子。

    趙通衢也如他所願。但這並不表示他選擇了放棄。早在他跟著景羅回來時,就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路。

    景羅當著眾人的面說了此事與他無關,那他接下來一段時間或許會過得稍微有些煎熬,卻不會被徹底打倒。

    而煎熬這件事,他從小就習慣了。

    *

    景羅走出長廊,就看到孤單屹立在月光下的頎長身影。

    從前的裴元瑾形單影隻時,只會讓人想到孤高、冷傲,可如今卻是寂寞、孤獨、寥落,好似被分走了一半的靈魂。

    裴元瑾回過頭來,看到景羅沒來得及收起眼中的憐惜,疑惑揚眉,隨即又不悅地壓下來:“早知你回來,我便不急著趕回來了。”

    事實上,當時他也不是很想回來,只是傅希言一再催促,還說了“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之類令人聽不懂的話,才讓他不得不獨自趕回。

    景羅說:“我也沒想到趙通衢動起來,會是這個樣子。”

    很顯然,這位擅長隱藏在黑暗處搞風搞雨的陰謀家,一旦親自站到前臺,便會露出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破綻。這樣的人,給他一個棋盤,讓他安安靜靜地思考,他可以當個殺人不見血的毒謀士,但讓他踏足沙盤,卻不足以作將領軍,這也是景羅這些年始終沒有將他放在眼裡的原因。

    裴元瑾說:“他似乎已經找好了離開之後的去處。”所以才能對脫離儲仙宮之後的命運如此樂觀,甚至不懼怕那些隨時可能反撲的敵人。

    他說:“也許是詭影組織查不到的那群人。”

    他放趙通衢走,也有將人抓出來,一網打盡的意思。

    景羅說:“宋旗雲都死了,留下的又能如何?至多,為莫翛然所用吧。莫翛然我們總要對付的。而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

    裴元瑾望著他,眼睛裡緩緩流露出幾分笑意:“不錯,的確應該準備起來了。”

    景羅點頭說:“儲仙宮這些年擴張過快,門下良莠不齊,正好趁機機會,整頓一番。電部已將各地異動上報,待整理之後,那些心懷不軌的都要驅逐出去。另外,各地分部也要重新梳理,四大分部各自為政,的確容易產生問題……”

    他說著,發現裴元瑾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少主有何高見?”

    裴元瑾說:“此事你全權處理便好。”

    景羅看著與其

    父如出一轍的灑脫表情,無奈地扶額:“儲仙宮終究要由你來繼承。”

    裴元瑾說:“但這些事可以交給我夫人。”

    景羅:“……”是宮主夫人走得太早,才讓少主對夫人的作用產生了偏差嗎?他想著還在途中的傅希言,猛然明白裴元瑾口中“應該準備起來的”究竟為何了。

    他說:“宮中上次辦喜事還是少主的滿月酒,沒想到如今竟又要喝少主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