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餅 作品

第109章 首領是哪個(上)

    段謙這些日子已經將掃除痕跡的習慣印刻到了骨子裡, 乾脆利落地將人毀屍滅跡,然後趕著老牛,繼續前行。

    傅希言躺在車上, 有些沉默。當然, 作為人質,這一路行來, 他一直是靜默的, 但這次又有所不同。

    段謙趕了一會兒路以後, 有些彆扭, 甚至憤怒地說:“你怪我不該殺他們?”

    傅希言嘆了口氣:“並不是。”

    “你的表現是!”

    “真的不是。”傅希言說, “我只是在想, 剛剛有沒有別的解決方式, 不傷害性命的。比如把他們幾個都打成白痴。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就算活著, 也失去了生活質量,生不如死……所以並不能算是一個更優的解決辦法。”

    段謙聽得目瞪口呆:“我不能理解。”

    是的, 傅希言的某些想法在這個世界的人看來, 是古怪而格格不入的,可他覺得,自己應該對殺人這種事保持著剋制和警醒, 如果過於習慣,甚至依賴,就會失去對生命的敬畏,變得越來越麻木, 甚至被同化為班輕語、烏玄音這樣的人, 那未免太可怕了。

    *

    蜀道之難, 難於上青天!

    李白寫的《蜀道難》洋洋灑灑兩百九十四個字,到傅希言這兒,能記住的只有九個,哦,也不對,因為這九個字,全文重複了三遍,所以是二十七個,四捨五入也是十分之一了。

    傅希言進巴蜀時,曾吟誦了這句,已經換馬車的段謙坐在車轅上,一邊駕車,一邊搖頭:“官道很平整,並不難走。”

    傅希言掀著簾子和他閒聊:“我們是路過,還是目的地就是這裡?”

    段謙頭疼地說:“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無數遍了。”

    “你要是給個準信,我就不問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傅希言揉了揉痠疼的老腰:“過了巴蜀,就是雲貴了……詭影組織大本營總不可能在緬甸老撾吧。”他語文不行,地理卻還可以。

    “緬甸老撾在哪裡?”

    “就是驃國和撣國。”

    段謙顯然沒有做好的出國的心理準備:“要是在那裡,我們就算了。”

    傅希言不依:“來都來了。”

    說是這麼說,可進入巴蜀以後,傅希言明顯感覺到段謙有些心不在焉,總是慫恿自己躺在車廂裡,而且,他想起一件事——

    巴蜀,有華鎣山。

    途中休息吃飯的時候,傅希言冷不丁地問:“我們的目的地是華鎣山?”

    段謙露出怪異的表情:“去華鎣山做什麼?”

    傅希言眯著眼睛審視他,突然說:“我要中止計劃。”

    “真的?”段謙微微提高音量。

    傅希言毫不猶豫地說:“太危險了,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不能拿我和元瑾倆的命冒險。”

    段謙猛然鬆了口氣:“說實話,這一路上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孤身前往詭影組織大本營太危險了,尤其是你們根本沒想好怎麼對付首領,武王武神這個級別的高手,要殺你我實在太容易了,就怕裴少主還在到處找你的心形餅,我們倆就已經嗝屁了,我們還是下次再找機會吧。”

    傅希言見他說的情真意切,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正要反口,就見一片金砂揚起,形成一道天羅地網,將他網在其中。

    “你特麼……”

    *

    人與人之間,真是一點信任也不能有了!

    傅希言嘴裡塞著一大口饅頭,躺在一個黑漆漆的箱子裡。從長度寬度,以及箱子外面時不時響起的嚎哭聲推測,這應該是一口棺材。

    活人躺棺材,可比藏身泔水桶要不吉利多了。

    他一邊努力吞嚥著嘴裡的饅頭,一邊調息真氣,但不知對方用了什麼手法,自己的經脈好似被堵住了,像哪裡出了交通事故一樣,全都凝滯不前。

    他身體有極強的復原能力,就算心臟刺穿,片刻之後,也會痊癒,所以,對方用的應該是外力手段。

    他回想起那一片漫天金砂,心中暗罵。

    那金砂他初遇裴元瑾時見過一次——陝西電部主管事戚重曾用它抓唐恭和陸瑞春。後來他問過裴元瑾,知道它名叫金砂天羅網,雖是地階異寶,卻是一次性消耗品,造價極為昂貴,大多數人都當做保命手段或收藏品,很少動用。

    段謙用它來抓自己,也算下了血本。可見,他早就做好了自己如果不乖乖配合,就暴力脅迫的準備。

    這可不是合作應該有的態度。

    聯想他們此刻前行的方向,韋立命一開始劃出詭影組織首領的人選範圍,他腦海中慢慢浮現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上次與莫翛然在南虞皇宮分別,對方曾說過,會來找他,而華鎣山……正是天地鑑所在地。

    可是,若這一切都是莫翛然策劃的,段謙手中怎麼可能有那個人的親筆信?信經過裴元瑾測定,是真跡無誤。

    難道他們是一夥的?

    傅希言越想越覺得膽戰心驚,莫翛然就像漫畫裡沒有臉的黑影一般,籠罩大地,只露出閃著白光的陰險眼眸和彎起嘴角的狡詐笑容。

    不,不能這麼自己嚇自己。

    如果這兩個人聯手,那儲仙宮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可轉念一想,裴雄極明明討厭趙通衢,還讓他在儲仙宮蹦躂這麼久,真的沒有人暗中搗鬼嗎?

    人在黑暗中,思緒就會格外清晰與發達,正面反面,翻來覆去,奔騰不休,然後倦極而眠。棺材上雖然有氣孔,卻很小,每當他心情起伏,呼吸急促,內裡的氧氣便有些不夠用,他昏昏沉沉地睡去,又在某個時刻昏昏沉沉地醒來。

    段謙開棺過幾次,喂點牛乳、稀粥,傅希言每次喝歸喝,吃完以後再破口大罵。倒不是希望喚醒對方的良知,純粹是發洩旅途無聊,想了諸多諷刺,可惜往往還沒有完成,就掩埋在大饅頭柔軟的軀體裡。

    值得慶幸的是,饅頭一直在換新。

    最近一次開棺,段謙給他餵了一口肉包子。

    傅希言幽怨地看著他:“我已經好幾天沒有上廁所了。”

    段謙說:“對入道期武者而言,忍住並非難事。”

    傅希言憤怒:“老子還沒辟穀!”

    這種情緒段謙都已經看習慣了,也沒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我們就快到地方了。”

    傅希言心下一沉。

    在棺材板合攏之前,段謙俯下身,湊在他身邊輕聲道:“放心吧,事情沒有想象的那樣糟糕,我不會害你,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