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餅 作品

第108章 朋友是刺客(下)

    在山腳分手時, 雙方都鬆了口氣。

    看著護衛們如釋重負的表情,傅希言只能乾笑著揮揮手,然後朝儲仙宮的方向投去幽幽一瞥。自己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 段謙只要聾得不太徹底,都能聽到動靜吧。

    他轉過身,朝著侯家衚衕的方向走去。

    天色不早,晚間乘涼的人已逐漸散去,街上人煙漸稀。

    今夜明月神隱,諸星昏暗,去衚衕的路上有一段全黑,兩旁是長距離的圍牆, 偶爾看到簷下有燈籠搖曳, 在方寸之地, 散發著黯淡弱光。

    普通人獨自在這條街上走, 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以應對隨時可能冒出來的麻煩, 而傅希言, 正在心裡罵罵咧咧,段謙要是再不出現, 這條路都快走到頭了。

    篤、篤、篤……

    後方傳來盲杖敲地的聲音, 由遠而近, 速度極快, 等傅希言反應過來,對方已經襲到了背後, 這不是段謙!

    他踏著碎星留影躲開了對方傾盡全力的一擊, 雙足在圍牆上輕輕一踩, 人就翻了個身, 看到了偷襲者全貌。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瞎子,如果在其他時候看到他,他說不定會遞出手,讓對方看個手相。而此時,這個瞎子正舉起盲杖,朝著他的腦袋打來。

    傅希言在空中轉身後,竟還有餘力,將身體蜷縮起來,像個球一樣,從圍牆上滑落,順便躲開了對方洶湧的襲擊。

    瞎子兩擊不中,波瀾不驚的眉宇終於染上了幾分焦急,盲杖往地上一戳,只聽嗖嗖兩聲,裡面竟彈出兩把長劍,被一左一右地拿起,朝著傅希言攻去。

    傅希言貼著圍牆,踏空而起,雙劍在他的腳下追擊,鋒利的劍刃滑破鞋底,劍氣幾乎要傷到他腳後跟的……死皮。

    “朋友,要不要先報個來歷?”

    傅希言有些惱了,三支無名小箭出手,像被三人握在手中一般,朝著瞎子上中下三路疾攻。

    瞎子揮舞雙劍,連連後退,大概意識到今天討不了好處,他面色一沉,耳朵微微的動起來,似乎在蒐集兩邊圍牆裡面的動靜,然後大喝一聲,一氣將三支無名小箭逼退,往右邊的圍牆衝了過去。

    傅希言冷眼看著。他今天另有要事,不想節外生枝,故而沒有追上去,可螳螂捕蟬,總要小心後面的黃雀。

    瞎子進了圍牆,過了會兒,就聽到不遠處一聲悶哼,再過會兒,段謙就提著人從圍牆裡翻出來,有些幽怨地看著傅希言:“你就不能動手殺了他嗎?”

    他將人丟到地上,那雙沒有生氣的眼睛依舊沒生氣,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已經斷了生機。

    傅希言敢殺人,卻不喜歡殺人,見狀微微蹙眉:“他是誰?”

    “監視我的人。”段謙擺弄著屍體,想將他做成力戰而死的假象,“你要知道,我之所以去南虞,是因為韋立命反叛,使我受到首領的猜忌。雖然他讓我接下任務回到北周,可猜忌並不會輕易消失。”

    傅希言說:“監視的人死了,你豈非更加可疑?”

    段謙擺弄了半天,都沒有擺出一個合適的樣子,有些沮喪,從懷中掏出一瓶東西,直接將屍體化成了水。

    傅希言說:“你想過明天過路人的感受嗎?”

    不經意踩到一灘水,可能是屍體變的。

    段謙說:“兩個問題。第一,他雖然死了,但我生擒了儲仙宮少夫人,用行動證明了清白。第二,這點水,明天就幹了。”

    傅希言抱胸,目光上下打量他:“你怎麼從儲仙宮下來的?”

    段謙說:“聽到你鬧出動靜下山,我就正大光明跟下來了。我畢竟是個刺客,目標走了,我還留在山上幹什麼,等著和大家一起曬秋嗎?”

    “趙通衢沒有懷疑?”

    “懷疑又怎麼樣?我是詭影組織的人,又不是他的手下。我說那天晚上天時地利不利於我,他也只能接受這個答案,我才是刺殺的行家,我說的話自然比他這樣一個外行瞎捉摸要有說服力。何況,打死他都不會想到,我這趟上山只是為了和你達成合作。”

    段謙說到這裡,臉上流露出微微的得意,似乎能夠戲耍趙通衢這樣陰險狡詐的人物,讓他非常有成就感。

    傅希言問:“他現在還在猶豫。”

    段謙收起笑容,瞪著他:“為什麼,難道你不想知道誰是詭影組織的首領?”

    傅希言說:“我對你的可靠性存疑。”

    段謙說:“你已經看過那封信,想必裴少主也看過了吧,你們就算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那個人。”

    傅希言仰起頭,望著晦暗不明的夜空,似乎在做最後的決定。

    段謙微微提起心,期待又害怕地等著他最後的答案。

    傅希言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打算怎麼離開薊州?”

    “山人自有妙計。”

    *

    天矇矇亮,城門內便已經聚集了一群想要外出的百姓。隊伍雖然不擁擠,但人與人之間都捱得很近,除了一輛裝著泔水桶的推車。

    周圍的人都自發離它半丈遠,生怕推車人一個不小心,將桶撞倒,泔水撒了,潑到自己身上。

    推車的是個老漢,似乎知道自己並不討喜,全程耷拉著頭。

    好不容易城門開了,他推著推車,順著隊伍,慢悠悠地出了城,一路往西,走到了荒郊野外,剛停下來,打開其中一個桶蓋,一個人就頂著個圓盤從裡面跳了出來。圓盤往地上一丟,上面的泔水晃晃悠悠,差點濺出來。

    傅希言臉都綠了:“山人!這就是你的妙計?”

    段謙說:“委屈少夫人了。”

    傅希言嚴肅地說:“我不是委屈,我是憋屈。”

    段謙說:“你這麼引人注目,我若是不想辦法把你藏起來,只怕不消一天的工夫,裴少主就能追上來了。”

    傅希言嗤笑:“這麼大個泔水桶,你覺得他不會猜到?”

    段謙好脾氣地回答:“那必然是能猜到的。若是猜不到,貿然失去你的消息,只怕也不消一天的工夫,裴少主就會發狂,那我就會遭殃了。我們之前說好的,我挾持你逃跑,少主在後面追,大家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萬一發生意外,也能儘量拖延到少主援手。”

    傅希言見他說得情真意切,也不好意思胡攪蠻纏下去:“接下來怎麼辦?”

    段謙推著泔水桶去了樹林深處,然後牽出一匹老黃馬來,又帶著他去了山腳一個破舊的茅草屋,從裡面挖出了一個車廂,將馬套在車廂上,兩人就算有了自駕遊的交通工具,開啟“絕地大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