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墜 作品

第166章 第 166 章

    “母后,可都安排好了?”雲磐一見到喬氏,就馬不停蹄地上前追問。

    他現在心裡最恨的人,莫過於雲家人,以及那辜負自己一腔‘痴情’的張雨筠了,若非她盜取賬本,雲磐何必行此險棋,待他登上帝位,定要清算這些有異心的賊子。

    “磐兒放心,幾日謀劃下來,今晚行事時,京中兵力必不可能來得及救駕,其餘的散兵不足為慮。”皇后說這話時,聲音都止不住的顫抖。

    她一輩子學著禮教,何曾做過這等膽大包天的事,可為了他們喬氏一族的前途,只能兵行險招。

    “好,待此事成了,本宮必不會虧待喬家。”雲磐連連點頭,臉上的滿意溢於言表,打量著偌大的寢殿,彷彿看見了日後他的皇后入主鳳儀宮,自己獨攬大權的模樣,屆時他何須裝乖討好旁人。

    喬皇后廣袖輕掩朱唇,笑道:“母后就你這一個骨肉,不為了你還能為了誰?”

    母子倆在鳳儀宮內談笑半響,尚記得事情還沒成,沒到慶功邀賞的時候,方才收斂住笑意,門外就有人來報,皇帝請他們二人在寢殿內一敘。

    “陛下自歸寧宴後,就不曾召過本宮,好端端的怎麼……”喬皇后嘴角還沒徹底壓下去,許是做賊心虛的緣故,乍一聽皇帝召她伴駕,第一時間想的不是皇帝還念著她,而是思索著他們是不是哪個關節出了紕漏。

    “母后無須多慮,若是父皇真知曉點什麼,現在來的就不是王公公,而是刀駕在脖子上了。”雲磐瞧見喬氏憂心忡忡的神情,怕她到皇帝跟前漏了陷,還不忘了叮囑,“母后且放寬心,你現在這幅樣子去到父皇面前,才是真的要被他瞧出點什麼來。”

    “磐兒說得極是。”喬皇后微微頷首,她方才過於慌張,這會冷靜下來也明白了。

    王公公與他們是一條心的人,若真有點什麼事,哪裡會不事先通氣,就算擔心這鳳儀宮有皇帝的眼線,也不該半點信號也不給。

    母子倆定下心來,便隨著王公公擺駕到皇帝養病的鎮陽殿,只見殿門口兩側各自站著兩條長龍般的太監宮女,殿內不見往日奢靡,反倒燻上了清心凝神的檀香,正臥在榻上的帝王薄唇寡淡,眼底泛著淡淡的青色,病容難掩。

    “陛下,臣妾念你念得緊,許久不見怎地都瘦了。”喬皇后在看見皇帝的第一眼,那雙眼登時就湧上了淚光,絲毫沒有在鳳儀宮裡的算計,顫抖著手就要去撫皇帝瘦削了不少的臉。

    “是朕近日疏忽你了,適才聽王公公提及皇后日日在宮中為朕唸經祈福,實在令朕動容。”皇帝不著痕跡地躲過喬皇后的手,在身邊太監的攙扶下坐起,眸光並不如面上那般孱弱,反倒有瞬間的殺意閃過。

    “陛下說得是哪裡話,你我夫妻幾十載,臣妾只盼著陛下身體安康,事事順遂。”喬皇后主動握緊皇帝擱在床榻邊的手,說話時堅定不移的語氣讓人聽不出假意。

    “父皇,母后這幾日因您的病情,都快哭瞎了眼,兒臣實在不忍,卻連見父皇一面的機會也無,若是兒臣做錯了什麼,您儘管罰兒臣便是。”雲磐瞧著他母后繪聲繪色的表演,當下也不甘示弱地跪在地上哽咽道。

    雖說他早已起了反心,但越到緊要關頭,就越不能鬆懈,萬萬不能讓皇帝從他們的舉止神情中看出蛛絲馬跡來。

    “朕這不是想起你們來了,特意召你們伴駕。”皇帝平靜地端詳著床榻前的母子二人,心中冷笑連連,

    若非雲祈和陸知杭今早與他坦言,皇帝確實沒有料到雲磐竟敢膽大包天到意圖謀反。

    刺殺案近日確實與太子有所牽連,但念及幾十年的父子情,皇帝心中還是不信偏多,料想著應是與三皇子的性質一般,都是幕後之人耍的手段,用以掩人耳目罷了。

    “兒臣憂心父皇病情,怎地愈發嚴重了,太醫是怎麼行事的!”雲磐哪裡知道他費盡心力的裝模作樣,在皇帝眼中卻可笑至極,還不遺餘力地噓寒問暖。

    看著蹙著雙眉的喬皇后,還有一副孝心天地可鑑的雲磐,皇帝壓下眼底的冷意,長長嘆了口:“父皇年歲大了,怕是撐不了幾年了。”

    “那……那豈不是。”喬皇后瞳孔一縮,在心裡暗暗竊喜的同時,臉上的眼淚登時就如決堤的河,淌過抹了胭脂的臉。

    雲磐的臉色有剎那的不自然,他慌忙壓住,握著皇帝的手悲慼道:“怎會如此,定是這幫庸醫醫術不精,不若張貼告示,遍尋天下名義,定是有法子醫治好的。”

    兩人表情上的細微變化盡收皇帝眼裡,他心中嗤笑一聲,細細回想喬皇后和他這嫡子確實只會動動嘴皮子,何嘗為他舍過性命,倒是他識人不清,讓他和扶凝的孩子吃盡了苦頭。

    “陛下,淮陽公主和駙馬到了。”

    就在皇后母子倆哭哭啼啼時,王公公上前提醒了一句。

    “宣。”皇帝眉宇間的愁苦在聽到雲祈到來時,頓時散了大半,反倒是剛起身的皇后母子臉色一黑。

    “這野種近日得了勢,好不風光,待本宮日後當了太后,哪有你好日子過。”喬皇后慈眉善目地看著一襲正紅色裙袍的雲祈,暗自腹誹著。

    晏國皇后也是著正紅色鳳袍,除了鳳紋只許成婚女子和中宮之主穿外,這抹正紅並未有什麼嚴格規定,雲祈穿在身上合乎情理,但落在喬皇后眼裡就是十足的挑釁了。

    她和徵妃爭了大半輩子,偏偏對方不爭不搶,還能讓皇帝極盡寵愛,怎能不讓喬皇后這等出身名門的貴女心生不忿。

    “虛禮就免了,朝國進貢了批新鮮的妃子笑,父皇已派人送了些到公主府了,你若喜歡,就再添些。”皇帝臉上的笑容在見到雲祈的那刻,真切了不少,要不是身子不便,就差下榻親自去扶了。

    雲祈朝著幾人正要行禮,驟然聽到皇帝的恩賞,也樂得不向積怨已久的皇后和太子行禮,當下就順理成章地莞爾笑道:“多謝父皇,兒臣記得父皇慣愛吃這些新鮮的果子,妃子笑清甜爽口,該讓父皇享用才是。”

    “還是祈兒有心。”皇帝樂得撫起白鬚。

    雲祈餘光瞥了喬皇后一眼,嘴角翹起一抹輕慢的笑意,那嘲諷意味十足的笑轉瞬即逝,只讓身側的陸知杭和喬皇后捕捉到,氣得喬皇后滿頭珠釵泠泠作響,不斷想著再過不久就要變天了,這才忍住了顫抖著的身子。

    “皇后這是怎麼了。”皇帝聽著耳邊清脆的金玉輕擊聲,睨了眼喬氏。

    太子詫異地看向自己的母后,面色隱晦地生起幾分不虞,現在是非常時期,他就怕他母后過於膽小,露出異樣來,連忙主動回話:“母后這是擔心父皇病情,悲從中來。”

    “陛下,臣妾正是這樣想的。”喬皇后見太子給了她臺階下,便跟著附和起來,誰料皇帝卻沒有給他們半點面子,在話音剛落下就呵斥了起來。

    “朕還沒死呢,你這哭喪也哭早了。”皇帝冷哼一聲,語氣不善道。

    “陛下……臣妾不是這意思。”喬皇后被斥責得一怔,忙解釋起來。

    “行了。”皇帝擺擺手,並不願聽喬皇后辯解,他今早就聽到了雲祈稟報的事,雖僅是猜測,但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他心裡已經給皇后和太子判了死刑。

    倘若真是他錯怪了……那就錯怪了吧。

    喬皇后張口欲言,又被皇帝瞪了一眼,滿腹的委屈都堆積在了喉嚨裡有苦說不出,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寧貴妃又攜著四皇子大搖大擺地進了鎮陽殿。

    “喲,這不是皇后娘娘,倒是許久不曾見過了。”寧貴妃年二十八,比之喬皇后可就稱得上年輕貌美了,她現在代掌鳳印自是風光無限。

    這些日子以來,京中有關太子的風波,寧貴妃一家可沒少暗中出力,就為了替她尚且年幼的四皇子謀個前程,兩方心知肚明,更是愈發勢同水火,連表面的和氣都難以維持。

    “本宮忙著替陛下誦經祈福,哪能如妹妹那般愜意。”喬皇后皮笑肉不笑。

    “姐姐這話說得,妹妹這是又要打理後宮,又要教導四皇子,時常伺候陛下喝藥,親力親為。”寧貴妃聽出了喬皇后的弦外之音,毫不吝嗇地回敬了。

    陸知杭還是頭一次直面吃瓜現場,看似垂下眼眸盯著烏靴,實則暗暗聽著二人的爭鋒相對,算是無趣中找了點樂趣來,他還沒聽幾句,手心就傳來一陣輕癢感,餘光偷摸著瞧了一眼,原來是雲祈。

    “駙馬倒是聽得津津有味。”雲祈在‘駙馬’二字加重了點語氣,嘴角輕翹。

    陸知杭瞧著雲祈意味深長的笑,神色都柔和了不少,尤其是在瞥見對方較往日豔麗不少的唇,溫聲道:“還是與公主獨處更妙些。”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說得雲祈耳根微微一熱,昨夜兩人吻得難捨難分,蓋著同一條紅鸞被更是徹夜難眠,唯一的遺憾就是隻到了這一步,再深入的事情既讓雲祈渴望,又有些退卻。

    兩人渾然天成的屏障旁人不得而知,皇帝聽著寧貴妃和喬皇后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額角青筋直跳,現在酉時七刻,離他晚膳的時間已經過去不少時間,正是平日裡喝藥的時候,因此寧貴妃才特意趕過來。

    “就不能讓朕省省心?”皇帝疲態漸生,沒好氣道。

    他透著不耐煩的話,總算把陷入昔日恩怨中的二人理智拉回了些來,寧貴妃手疾眼快地接過婢女手中的白瓷碗,舀了一勺藥湯,輕輕吹散熱氣,附和著笑:“是是是,是臣妾錯了,陛下莫氣,先把這藥喝了。”

    喬皇后目睹寧貴妃對皇帝的細緻入微,眼底閃過些許諷刺,她現在只管做好表面功夫,待時機一到,哪裡還用再伺候這老男人,看別人的臉色。

    皇帝在寧貴妃抹了蜜般的話哄得心情轉好,忍著苦味把那瓷碗中的藥都喝得一乾二淨,還沒開口讓人喂口蜜餞,四皇子就先上前了,那稚嫩的小手拿著蜜餞遞到皇帝嘴邊。

    “父皇,吃了這個就不苦了。”四皇子軟軟糯糯地說著。

    “還是理兒懂事。”皇帝嘴角咧了咧,揉了揉自己幼子的發頂,因著盛扶凝沒為他誕下皇子,自四皇子展露才學起,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直逼太子。

    太子暗暗冷哼一聲,對自己這位幼弟討巧賣乖的行為分外不屑,不過是個總角稚童,就懂得趨炎附勢,果然是寧貴妃生出的貨色。

    四皇子云理頗為享受地蹭了蹭,仗著年紀小肆意而為,還不忘了掏出今日學的《尚書》一書來向皇帝討教。

    “皇兒不得無禮,你父皇現在病重,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的,問問太學的夫子便是。”寧貴妃輕點雲理的鼻尖,微嗔。

    皇帝聽到這話卻是來了興致,笑聲爽朗地指著殿內一隅的陸知杭,說道:“這兒不正好有位三元及第的文曲星?”

    “咦?好俊的人。”雲理睜著一雙烏溜圓的眼睛,驚詫道。

    陸知杭聽戲聽得好好的,莫名被點了名,只好拱拱手出聲:“四皇子若是有哪處不得其解的,儘可問。”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何解呢?”雲理撓著頭,問。

    瞧著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場景,唯獨自己與母后摻和不進去,太子云磐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非但沒有絲毫的後悔,反倒愈發慶幸自己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