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189章 番外

    陳仰被朝簡吻掉口中的苦澀, 被他抱到他們的家裡,躺在散發著木頭香味的床上,還是覺得不真實。

    可這就是真的。

    陳仰真的走出了那個被任務規則纏繞侵蝕的虛假世界, 解綁了身份號, 脫離了任務者的身份。

    他跨過終點線, 見到了朝簡, 回家了。

    過去的一切都在陳仰的腦海裡, 活躍異常,它們才剛剛回到屬於它們的位置上面,似乎每個記憶片段上面都有溫度,還是熱乎的。

    但其實只有陳仰回顧的節點是真的熱, 從裡到外都熱,大多數記憶片段都只是因為剛出爐被一層熱皮包著而已,剝開以後會觸及一片冰冷。

    因為那些他沒有重新經歷的過往離他太遠了,早已忘記了當初是什麼感受, 情感無法連接。

    這次是它們的第一次現身, 大概也是最後一次,以後它們會被陳仰鄭重地塵封起來, 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地方。

    陳仰蜷縮著手腳窩在朝簡懷裡, 耳朵貼著他的心口。陳仰在朝簡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聲中整理記憶, 最後一關大多都是人生走馬燈,只有三段幻境,它們很巧妙地被規則安排進去, 目的是要干擾陳仰, 讓他分辨不出哪是真的, 哪是假的, 精神錯亂, 最終在路上迷失方向。

    那三個幻境分別是——

    -喬姐的公交任務。

    前半部分是真的,最後的結局是假的,那個任務裡的她確實沒有任務失敗,她曾經的確是死在後來的其他任務裡,被自己救過的孕婦吃了。

    -阿景的死。

    他沒有倒在陳仰懷裡,陳仰也沒有來得及幫他合上眼睛。

    阿景是睜著眼睛走的。

    -機房,鄭之覃阿緣錢秦巧姐等人的死,朝簡的死,朝簡的安慰,包括陳仰自己即將播完種子,全部都是幻境。

    幻境的片段看似很少,可帶來的連鎖反應是可怕的。因為當陳仰通過喬姐矛盾的死因意識到走馬燈裡有幻境的那一刻,他就開始分不清自己收集珍藏的記憶碎片哪些是幻境,哪些是真的過往。

    陳仰起先認為真假各佔一半,他告訴自己不要管,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什麼畫面,他就看什麼畫面。

    可他還是控制不住,他會在面對過去的那些隊友和自己時,不由自主地去推測區分虛實,精神世界在上演一場激烈的紛爭,滿目瘡痍。

    後來,陳仰遇到了陽光青澀的新人朝簡,他愛的那個少年,勇敢善良,仗義,敬重生命熱愛世界,太好了,他一邊眷念,一邊掙扎,神經質地在心底吶喊,不要當真,都是假的,假的!

    再後來,陳仰累了,他結束了精神世界的拉鋸戰,放過了自己。陳仰想,都是真的,他全當是真的對待,所見所聞全是真的。

    陳仰在不知沿途風景是幻境還是實景的情況下,強迫自我,艱難守住初心,他往前走,不敢回頭,不敢停下,一路向著自己的正前方走。

    然後,他走到了機房。

    那時候陳仰傻了,腦子裡是空白的,語言能力和思考能力都沒有了,膨脹的腹部和嘔出來的白絲帶來的劇痛讓他想起來,他之前是真的寄生了孢子,戴上耳機後,孢子就成熟了播種了。

    就在那個瞬間,朝簡問他是不是進了幻境。

    陳仰恍然,原來他自己根本沒有突破臨界點,他停在了審核區,那一路的人和事物都是幻境,全是假的。

    陳仰絕望了,他不知道怎麼面對從終點返回,一點點爬向他的朝簡,更加痛恨自己的失敗。

    他除了問一遍遍地為什麼,不甘心,其他什麼都做不了。

    精神的崩潰與身體的痛苦交織著進行,其中穿插著朝簡溫柔的目光和吻,陳仰在毀滅跟新生的分界線上遊走。

    很快的,朝簡的體內也有孢子,他在陳仰面前跪了下去,站都站不起來,接著是隊友的死,一個個的全死了。

    陳仰腦子裡那根猛烈顫了許久的弦“當”一下斷裂成兩截,同時彈跳著重重拍向他。

    疼得失去了視覺。

    朝簡在快要死去的那一刻,摸著他的臉說,哥哥,我早就想好了,走不到終點就算了,我們一起去地獄吧。

    陳仰說好。

    毀滅和新生的分界線開始燃燒,站在那上面的他眼神空洞,身心搖晃,等著墜入毀滅的深淵。

    是朝簡拉住了他。

    走出最後一關的最後一個幻境,陳仰彷彿觸碰到了規則本身,它說,我把你丟進記憶和虛幻的長河裡,你還能找到回家的嗎?

    找不到,你就葬身在長河裡,帶著你不夠強大的信念,和你的不甘,遺憾,以及還在等待你救贖的愛人永遠沉埋下去。

    找到了,就能回來。

    書呢?

    陳仰剛動這個念頭,書就被一隻手送到了他眼前。

    陳仰一把抱住書,朝簡將那隻手放回他的背上,用力抱著他。

    兩人都沒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彼此的心跳聲和呼吸。

    過了會,陳仰沙啞地開口:“我的日記本……”

    那日記本和書一樣,被早有預料的朝簡送進了他懷裡。

    陳仰放下書,拿起日記本翻開,第一頁還是空白的,第二頁就不一樣了。

    他以前記錄的隊友被規則篡改成線條,現在他通關了,那些線條恢復成了原來的樣子。

    都是人名,密密麻麻。

    陳仰一頁一頁往後翻,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念,越往後,他念的越平淡,似乎麻木了習慣了,可他捏著日記本的手卻不停顫抖。

    朝簡一直陪著他。

    還差三五頁沒有翻,陳仰的腦袋往朝簡懷裡一磕,睡著了。

    精神力透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常人達不到的極限。

    朝簡沒有抽開還被陳仰攥著的日記本,他只是把人撈在臂彎裡,闔眼發出一聲嘆息。

    陳仰覺得不真實,他又何嘗不是。

    這條路走得太難,太久,太痛苦了,真的走出來了以後,會有種從一場噩夢裡醒來的感覺,他們都需要好好修復內心的建設,讓各自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靈魂睡一會。

    剩下的,等靈魂睡醒了再說。

    陳仰這一覺從陽光燦爛睡到寂涼深夜,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腦袋有種睡太久的暈眩感,腰部很疼。

    是那種被掐久了的痠疼感。

    不止是腰,四肢,全身都疼,陳仰發現他和朝簡手□□纏,長在了一起似的。

    陳仰感應到頭頂的視線,他一抬頭就撞進了一片血色裡面,朝簡的雙眼太紅,都是血絲。

    陳仰心疼地撫了撫朝簡的眼睛,不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你什麼時候醒的?”陳仰摸上朝簡的頭髮,手指|插|進去,看他的栗色髮絲在自己指間穿梭。

    “兩個多小時前。”朝簡的喉頭輕動。

    陳仰愕然:“那你……”他發覺自己枕著朝簡的胳膊,忙坐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頭暈眼花犯惡心想吐,真的睡太長時間了,很久沒睡成這樣了。

    朝簡任由陳仰給他按捏發麻的手臂肌肉,他定定地看著,紅得要滴血的眼眸一點點變燙,變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