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而處在風暴中心的中年男人輕啟嘴唇,模仿著話本子裡男主人公邪魅冷厲的模樣,用剁肉般的語氣,咆哮著說出那句在心底珍藏已久的臺詞——



    “現在就讓你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男人!呃,吼啊!”



    那聲莫名的低吼絕對堪稱精髓。



    他永遠都記得,每次劍法練完,都是以真霄劍尊的一聲低吼宣告終結。多麼霸道,多麼熱血,多麼有男人味。



    這是心的呼喚,愛的奉獻。



    滿廳寂然,不知是誰噗嗤笑出了聲。



    秦川絲毫沒察覺眾人越來越黑的臉色,說罷又道:“你要是想知道具體內容,可以找鄭姐姐借書來看,她很大方的。”



    危,鄭薇綺,危。



    真霄神色淡漠,指尖一動,鄭薇綺的儲物袋便徑直飛入他手中。不過輕輕一抖,就從中掉出幾本鵝黃色封皮的書。



    《嗜血危情:天羨長老的狂寵》、《萌寶來襲:掌門太難纏》、《負瞭如來還負卿:我娘與明空小師傅的二三事》。



    一個比一個辣眼睛,一個賽一個毀三觀。



    尤其是最後那本《我娘與明空小師傅的二三事》,單看書名就覺得喪心病狂,連佛祖看了都要掉眼淚。



    真霄面無表情,拿起掉落在地的最後一本書。



    只見封面上大大咧咧寫著一行字。



    《被真霄劍尊與天羨長老同時求婚後》。



    後面還跟了簡介:



    [他,嗜血無情,風華絕代,卻將她按在牆角:“女人,我不介意陪你玩一場禁忌遊戲。”



    他,縱情肆意,俊美無儔,卻紅著眼拉住她的手:“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當她遇上他與他,註定在愛情的漩渦裡無處可逃。



    紅塵倦,淚已殤,誰成了誰的劫,誰又是誰的緣。她淡聲笑道,小孩子才做選擇,我,要吃兄弟蓋飯!]



    神他○兄弟蓋飯。



    真霄:“呵。”



    這位向來是不大會笑的。



    此時此刻的這聲笑卻無比清晰,像是一陣突然響起的爆破音,用書裡的話來講,端的是六分冷酷三分戲謔,還有百分之十蠢蠢欲動的殺機。



    總而言之,笑出了殺人的感覺,還是五馬分屍的那種。



    鄭薇綺心知大事不妙,本想掙扎著來上一句:“師伯,您聽我解釋。”



    奈何一時心急,竟然把真心話脫口而出:“師伯,您聽我狡辯!”



    論作死,她一直可以的。



    此言一出,現場便陷入了一片頗為幽謐的寂靜,讓孩子本就岌岌可危的處境更是雪上加霜。



    ——俗話說得好,壓死駱駝的往往是最後一根稻草。



    哪成想鄭薇綺不信這個邪,親手搬來一頭大象,直接砸在駱駝身上。



    這哪裡還有半分活路,立馬就沒了。



    賀知洲默了半晌,滿臉悲切地壓低聲音:“大師姐,記得保持微笑,這樣死的時候才不會有太大怨氣。”



    寧寧痛心疾首,雙手掩面:“師姐別怕,同門情深,我們自會幫你。”



    還是寧寧靠譜!



    鄭薇綺正想聽她的計策,不成想耳邊卻傳來小姑娘的幽幽低語:“你想要元寶還是紙錢?別客氣,反正也是最後一次送你點什麼東西。”



    ……豬隊友你們閉嘴啊!



    天羨子忍著笑長嘆一聲:“師兄啊。”



    鄭薇綺不愧是跟他最久的親傳徒弟,兩眼一黑,脫口而出下一句話:“別把孩子打死了,勉強留條命吧。”



    *



    那邊的迎客廳雞飛狗跳,醫館中便顯得清淨許多。



    迦蘭城中有不少妖族剛剛甦醒,醫女和郎中馬不停蹄地在各家屋子裡來來回回趕,只留床上的裴寂一人在醫館之中。



    他平日裡要麼看書要麼練劍,除此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別的消遣方式。



    如今無所事事,將醫館粗略打量一番後,把目光落在了被寧寧落下的《我和真霄劍尊的365天》上。



    之前就聽他們提起過這本書,裴寂聽得雲裡霧裡,只覺得臺詞古怪、人物性格與真霄劍尊渾然不符合,至於裡面提到的那些劍法——



    對了,他有空還得找師尊請教,再按照約定與師姐切磋。



    一想到寧寧,本來已沉寂下來的心臟又無端多了些許躁意,彷彿有股看不見摸不著的火苗,肆無忌憚地灼燒在心口上。



    裴寂說不清這是種什麼感受,無聲皺了皺眉。



    他閒來無事,加之對“雨打風吹劍法”十分好奇,便將一顆水果味道的糖銜在口中,忍著痛起身,打算從木桌上拿起書籍閱覽一二。



    “停停停!別過去!”



    不知出於何種緣由,原本安安靜靜的承影忽然尖叫出聲,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激烈,在輕咳一聲後尷尬笑了笑:“那個吧,你現在傷口還沒癒合,不能亂動的。那本書以後隨時都能看,何必急這麼一會兒——喂!裴寂你這臭小子!怎麼就不聽話呢!”



    裴寂沒理它,徑直走到木桌旁,拿了那本書再坐回床上。



    承影安靜如雞。



    末了又毫無徵兆地開口,彷彿瀕死的魚跳來跳去,進行最後的掙扎:“這就是本普通的女性向話本子,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你還對長老的那些恩怨情仇感興趣啊?別看了別看了,看了也是浪費時間。”



    裴寂從小就有很強的逆反心,承影一個勁勸說不要看,他就偏要翻開這本書一探究竟。



    少年人修長白皙的指節落在冰涼紙頁上,輕輕打開第一頁。



    下垂的長睫抖落一片寂靜陰影,裴寂面無表情地看,目光不由得越來越黯。



    ——這本書裡的情節,怎麼看都不對勁。



    為什麼……在第一章節,男女主就脫了衣服?



    心頭彷彿有某個念頭在隱隱發芽,裴寂向來不懂得此中秘辛,硬著頭皮繼續看下去。



    結果後面的劇情就更加奇怪了。



    [幽谷輕開,潺潺流水芳香四溢,有如冰泉落花,嬌鶯鳴啼。



    真霄卻忽然停下,淡聲笑道:“求我,我就給你。”



    她兀地紅了眼眶:“師尊……你就算得到我的身子,也永遠得不到我的心!”]



    什麼叫“得到了我的身子,也永遠得不到我的心”?



    承影語氣飄忽,呵呵一笑:“就是啊,咳,女主被真霄劍尊當成了練劍的工具人,強迫她在山谷中與他不停練劍。但她不甘心一輩子只是劍尊的陪練——人家志向高著呢。”



    裴寂沒說話,繼續往下面看。



    嘴裡的糖果被咔擦咬碎,甜香四溢,還夾雜了一點橘子味的酸。



    他涉世未深、一心練劍,雖然偶爾聽聞過男女之事,卻並不知曉其中門路。因此後來的情節,在裴寂眼裡就成了:



    [真霄低頭口住她的口口,口口長驅直入,激起一片口口。剎那間電流口口,兩人皆口口口口。]



    到後來便是[真霄口口口口口口,她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



    這回承影是徹底胡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