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物 作品

第 30 章 第30回

沈肆很早便看到趙昱來了,但他裝作沒看到,繼續握著李蘅的手,眼淚恰到好處地落下:“若非萬不得已,誰想做這樣的營生?




不過,姐姐你放心,我雖然身在囹圄,但潔身自好,我還是乾淨的。




姐姐贖了我,我可以給姐姐做個常隨,跑腿的小廝,我什麼活計都會做,還聽話。




求求姐姐了……”




他哀求,眼淚含在眼眶裡打轉,臉上還掛著淚珠,像嗚咽的小奶狗一樣,別提多可憐了。




“別哭了。”李蘅已然微醺,一手支著下巴,身子微朝他的方向傾著,見他這副悽慘模樣,於心不忍,當即就應下了:“姐姐給你贖身。”




從前,做興國公府嫡女時,她是個熱心腸,瞧見誰可憐,都會隨手幫一把。




後來,落入泥潭之中,她自顧不暇,但遇上能幫上的事,她也還是會幫一下。前提是,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




她已經不是那個一擲千金一呼百應的林蘅了。她現在叫李蘅。




趙昱踏進亭子時,李蘅正與沈肆許諾著會給他贖身。




女兒家吃了酒,瑩白的面頰透出漂亮的紅暈,烏眸溼漉漉,含著同情地看著沈肆。粉嫩的唇瓣沾著點點酒液,泛起瑩潤的光澤,唇瓣微微撅著,是一臉心疼沈肆的樣子。




趙昱心尖銳的痛了一下,比起在他跟前的沉穩乖順,李蘅這會兒好像發著光,一張小臉生動到他幾乎不敢認。




除了新婚夜的交杯酒,他從未見過李蘅吃酒,也未曾見過她如此嬌豔欲滴模樣,更不曾見過她這般心疼自己。




他嗓子哽了一下,心底的酸澀突如其來。




沈肆眉眼白皙乾淨,眼中含淚,一副悽慘模樣,手卻緊緊握著李蘅細嫩的柔荑,不肯鬆開。




趙昱眼神落到兩人握在一處的手上,眼尾瞬間便紅了,額邊青筋直跳。




“你在做什麼!”




他一個箭步上前,拽住沈肆的手腕猛地一扯。因為太過氣憤,將沈肆的手腕捏得“咔咔”作響。




沈肆痛得哼了一聲,本能地鬆開了李蘅的手。




趙昱動作極快,另一隻手伸出去,將李蘅的袖子扯下,遮住了她露出來的那一截白晃晃的藕臂。




李蘅不知趙昱來了,毫無防備面前忽然冒出個人來,還扯她袖子,驚得她一下坐直了身子。




這時,趙昱才看見,李蘅穿得竟是一件齊胸軟稠的夏裙,脖頸下一片雪白,肌膚似乎透著淡淡的光暈,因為動作太快如水波般晃動。




他臉一下黑了,鬆開沈肆,迅速扯下自己身上的襴衫,裹住李蘅,遮住了那一片耀目的肌膚。




這樣的李蘅,怎能給旁人瞧見!




一切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等李蘅反應過來,趙昱的煙墨色襴衫已然在她身上披著了。




沈肆見李蘅抬起漆黑的眸子看向趙昱,原本只悶哼了一聲就沒有說話的人,眨眼便痛呼起來。




“好疼啊……姐姐,我的




手腕好像折了……”




他握著手腕嗓音帶著哭腔,連連叫痛。




李蘅一把拉開趙昱披在她身上的衣裳,才要問趙昱來做什麼,一下便被沈肆的痛呼轉移了注意力。




她沒好氣地將衣裳丟給趙昱,湊近了去看沈肆的手腕:“很疼嗎?我看看。”




她軟聲詢問著,伸出蔥白的手指,戳了戳沈肆的手腕。




沈肆生的白淨,趙昱那一攥沒少使力氣,竟將他手腕上攥出一圈青紫的手印來。




“疼的。”沈肆抬眸看她,離得近了,他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混著酒香,很好聞。她纖長捲翹的眼睫輕輕扇動,一下一下的好像扇在他心上。




“李蘅,你在做什麼?”趙昱看不下去了,皺眉開口。




“得請個大夫來瞧瞧。”李蘅不理會他,朝旁邊招呼:“春妍……”




她打算讓春妍去請大夫。




“不用了,姐姐,還能活動。”沈肆活動著手腕,挑釁地望了一眼一旁的趙昱。




面對趙昱的他,一改在李蘅面前的乖巧,眼神陰狠乖戾,像裝乖巧的狼忽然展露獠牙,對著趙昱露出了本來面目。




“你確定不用嗎?”李蘅轉過臉來。




趙昱面色極為難看,虧了他多年的修養和經過磨礪後沉穩的心性,他才勉強忍住沈肆對他的挑釁。




當著他的面如此放肆,當他不存在嗎?




沈肆神色在李蘅轉過臉的瞬間變得純良,眼神清澈,鮮潤的唇微微翹著,似乎還未曾從疼痛中緩過來,卻還是小意體貼:“姐姐,我沒事,緩一會兒就好了。”




李蘅原本看到趙昱就來氣,再看沈肆如此懂事,不由更氣趙昱了。




“見過武安侯。”她起身,屈膝朝趙昱端端正正行了一禮,抬起下巴直視著他,語氣生疏平和:“武安侯素來最守禮道,今日不請自來,還傷了我的客人,不知是何緣故?”




她看向趙昱,一改從前的溫順賢淑,漆黑的眸子微微睜大,抿著唇瓣是生氣的模樣,貴氣凜然。奈何生得太過明豔,又吃了酒帶著微醺的嬌憨,生起氣來也是嬌俏的。




“姐姐,我沒事,你別怪侯爺……”沈肆捧著手腕,在一旁拱火。




“你別管。”李蘅對他說話,語氣就柔和下來了。




趙昱看李蘅對沈肆如此溫柔,對自己就橫眉怒目的,心裡如同燒起了一團火一般。他強行剋制著將沈肆扔出去的衝動,望著李蘅開口:“我們之間的事,可否不在外人面前說?”




他心裡除了憤怒、氣惱,還有詫異和解不開的困惑。




不過一夜的光景,那個端莊嫻雅善解人意的李蘅怎麼變成這樣?




她從前沒有穿過這樣的衣裳,沒有對他高聲說過話。現在卻穿成這樣,和不三不四的人吃酒。還當著外人的面瞪著他,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




怎麼會這樣?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他心頭轉過無數的心思,甚至還覺得有些委屈,心緒當真複雜極了。




“外人?”李蘅笑了一聲,如畫眉眼舒展,像春風裡開得極盛的牡丹,她嗓音清軟:“武安侯,現在在我這裡,你是外人。”




趙昱還以為她和他是一家的?




切!




“姐姐,你慢慢和侯爺說,我到外面去候著。”沈肆十分體諒李蘅,懂事地自個兒起身走出亭子去了。




李蘅回頭看了他一眼,沈肆是個有分寸的人。




“李蘅。”




趙昱不想她看沈肆,喚了她一聲。




李蘅不耐煩了,皺起眉頭,不看沈肆,也沒看向他,徑直道:“你來有什麼事,不妨直說。”




她吃了些酒,這會兒全照著情緒行事,尤其是面對著趙昱,她耐心有限。




趙昱躊躇了片刻,垂下眸子低聲道:“娘和大嫂他們所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這些年,是我疏忽了,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我替她們給你賠罪。”




他說著,當真彎腰端正地朝著李蘅行了一禮。




李蘅被他的舉止逗得笑起來,烏眸彎彎水光瀲灩,明豔撩人。




賠罪?




她三年苦楚,賠罪能抵個什麼?不過,也不必要和趙昱分說,沒有什麼意義。




過去便過去了,邁過這個坎兒,前頭還有好日子等著她呢。




趙昱詫異地看她,不知她為何發笑。




李蘅止住笑意,抬手理了理鬢邊的碎髮,眨了眨眼睛道:“侯爺要真覺得對不起我,不如多分我一些銀子。賠不賠罪的,沒有什麼意義。”




上下嘴皮子一動,行個禮,她前三年所受的苦楚就消失了嗎?




可笑。




趙昱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怔住了。




他甚至有一瞬間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李蘅?他所認識的的李蘅,絕不是這樣的。




“沒有別的什麼事情,侯爺可以走了。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也不必再有往來。”




她注視著趙昱的眼睛,逐客令下得毫不遲疑。




趙昱擰眉,沉聲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已經和娘說過了,她若再委屈你,我便帶你開府另過。




大嫂和小妹那裡,我也會懲戒她們。




你別鬧了,跟我回去。”




他說著,伸手去牽李蘅。李蘅一定是太多的委屈,在心裡憋得太久了,言行舉止才會如此反常。




他不會介意今日之事,等回去了,他會好生呵護她的。




“別鬧?”李蘅打開他的手,後退一步笑了一聲:“侯爺以為我在和你鬧嗎?和離書侯爺難道沒有看到?”




趙昱沉下臉來:“和離書我不會籤的,你永遠是我的妻子。”




他死都不會在和離書上簽字的。




“隨你。”李蘅滿不在乎,漫聲道:“不過我勸你,還是簽了的好。




要不然,林嫿可怎麼進門呢?”




“我與林嫿,只是相識,並無任何交集。”趙昱眉心緊皺:“娘所言,你不要




往心裡去,我不會依著她的意思。”()




他注視著李蘅,目光坦誠。他向來潔身自好,在男女大防上,自問沒有什麼愧對李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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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如何,不關我的事,也不必在這裡和我解釋。”李蘅紅潤的唇勾成很好看的弧度:“再不濟,你後院裡還有一個對你痴心一片的佟黛娘呢。”




和離了,她也不必給趙昱留什麼臉面了,想什麼便說什麼。




“當初接佟黛娘回來時,就已和你說明是受友人之託。她和孩子只是住在府中,我與她並無干係。




你這樣說,既是誤會了我,也是毀了她的名聲。”趙昱眉頭緊鎖,正色與她解釋。




李蘅一向善解人意,今日怎的這樣無理取鬧?




“她都做你的小妾了,外面人人都知道,還有什麼名聲可言?再說,她搔首弄姿勾引你的時候,可沒顧及自己的名聲。”李蘅好笑道:“你說你是受人之託,那她和你那朋友肯定不是什麼正經的關係。




妻妾都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府中,而她連府門都進不去,卻生下了你朋友的孩子。要是我猜的不錯,她應當是個外室。




你的朋友在外面偷偷養著個外室,你不僅不和這種人斷交,還把人接回來幫忙掩飾。




侯爺,你不是最遵循禮法嗎?怎麼會交這樣品行惡劣的朋友還捨不得斷交。




我只能說,你和你這個朋友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嗓音軟甜,說話不緊不慢,儀態也好。但言辭間毫不客氣,甚至可以說是尖銳了。




老虎不發威,趙昱還以為她是病貓呢。




趙昱從來不知,她竟如此伶牙俐齒,怔了片刻才道:“此事不是你所想的那般……”




李蘅說什麼“搔首弄姿的勾引”?佟黛娘在他面前和在別人面前不同嗎?




他實在想不起來,他沒有留意過佟黛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