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高牆 作品

第 26 章

取得惡魔的魔氣無非有那幾種方式。

最簡單的當然是直接把惡魔逮捕歸案,丟給實驗室慢慢研究。

但對葉西杳用不了這個辦法,因為葉西杳的力量太強大,邢恕要是出手,他倆就得同歸於盡。

第二種方法,就是像那個跟蹤狂一樣,捱上一擊,傷勢自然會殘留魔氣。不過這樣犧牲太大。

且不說惡魔會不會此次手下留情,就算葉西杳不殺人,人類受一次魔氣攻擊也耗損極大。

那麼就還剩了第三種方法:直接抽取惡魔的新鮮血液。

一開始,邢恕覺得要取葉西杳的魔氣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見血對他而言太尋常了,拿刀子一捅,乾脆利落,新鮮血液取之不盡。

然而真實情況卻是,邢恕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都沒能完成這個他原本以為很簡單的任務。

最初,邢恕採取了迂迴戰術,他以部門同事文濟生上週突然生病住院為由,發起了一次全部門體檢。還扯了大旗說:“身體是本錢,公司希望大家都能健康。”

以體檢之名抽血,師出有名,絕對不會引起葉西杳的懷疑。

就連一向看邢恕不順眼的喬林川都覺得這回他做了件人事,帶著所有人積極配合。

可很快,邢恕就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葉西杳抗拒體檢。

也對,一個惡魔怎麼會輕易地參與這種事情?

邢恕也是腦子抽了,竟然在某一瞬真把葉西杳當成了人類,還想著抽血這麼簡單的事情,應該沒什麼難度。

當聽見整個部門都要去體檢的時候,葉西杳當即小臉煞白,眼珠子轉了好幾圈,邢恕感覺他下一秒就要說“我要辭職”的話。

所幸邢恕還算反應夠快,及時補了一句:“這個體檢福利一年內有效,大家可以自行選擇時間去醫院。”

葉西杳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邢恕也鬆了一口氣。

他不知道怎麼回事,跟葉西杳接觸多了,好像腦子都不會轉彎了。

只要他多動一下心思就該知道,葉西杳是惡魔化成的實體,他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眼耳口鼻都是假的。

從他身上抽出來的血也是魔氣化成的,醫院一查就會發現不對勁。

葉西杳怎麼可能去體檢?

首戰失利後,邢恕調整了一下自己少見的輕敵心態,又想了別的辦法。

由於不能被葉西杳發現自己被抽了血,他得背地裡行動。

於是在某個午休的時候,邢恕哄著葉西杳去休息室裡睡覺,自己手裡拿了一支研究所給他提供的採血針,準備下手。

邢恕打開看到那針頭的時候,心裡邊直冒火。

那麼粗的針頭,他們到底是要他採血,還是要他直接把葉西杳戳死?

但沒辦法,葉西杳好不容易睡熟了,事已至此,機會難得,硬著頭皮上。要是葉西杳醒來發現不對勁,就騙他說這張床上有枚圖釘



好,心理建設已經完成。

邢恕開始動針。

可他還是低估了葉西杳怕疼的程度。

針頭都還沒戳破那層嫩肉,葉西杳就在夢中嗚咽了一聲,眼看著要醒來。

邢恕深呼吸一口,決定一鼓作氣,結果葉西杳昏睡間翻了個身。

邢恕頭一回做這種鬼祟的事,難得心虛,收針太急,戳到了自己大腿。

“嘶……”

兩分鐘後,邢恕一瘸一拐走出了休息室,把採血針直接捏碎了扔掉。

他就應該直接告訴駱以極,他幹不了這事兒。

讓邢恕上陣作戰大殺四方他沒問題,讓他冒死潛伏以命換命他也沒問題,但要讓他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抽一管血,怎麼就這麼難!

果然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

太細緻的活邢恕是幹不了的。

再經過幾天的覆盤和思考後,邢恕決定改換策略了。

直接抽血比他想的更難,他倒不如讓葉西杳自己釋放魔氣。

遇到危險自保的情況下,葉西杳肯定會出手的。就像那天那個闖入他家的跟蹤狂。

於是這天,邢恕扮成了一個尾隨葉西杳回家的跟蹤狂。

在天色漸暗之際,他將葉西杳逼進了無人的巷弄。通過變聲裝置微調後的嗓音十分森冷喑啞,他對葉西杳說了許多聽上去就很欠揍的話。

邢恕要的就是激怒葉西杳,讓葉西杳動手傷他。

邢恕之所以敢這麼做,一方面是對自己有信心,確定他可以在任何惡魔手中全身而退。

另一方面,也許是因為他想賭一把。看看葉西杳究竟是不是像研究所那些人所說,可能會對人類手下留情。

邢恕沒想到的是,他又一次失敗了。

而且失敗得很徹底。

葉西杳完全不對他動手,即便生氣或者害怕,在無路可退的境地之下,也只是摸出手機要打電話報警。

邢恕奪走他的手機,輕而易舉地捏碎。他問葉西杳:“為什麼不反抗?”

“我要是反抗,你會死的。”葉西杳瑟縮著,盡力往角落退。

“所以我問你。”邢恕逼問,“為什麼不反抗?”

葉西杳說:“我不想。”

葉西杳想到那天被他失手打傷的人,心有餘悸。他的力量對人類來說太難承受了。

邢恕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很煩躁,連說話的音量也不自覺地拔高:“你不想?如果今天攔住你的是個殺人犯,他要殺了你,你也不想反抗?你覺得這樣就是善良?”

“不是的,跟善不善良沒關係。”葉西杳說,“我只是不想因為你這樣的人坐牢。”

不光是可能吃牢飯的問題,葉西杳擔心如果在外面爆發魔力,說不定又會像上次一樣觸發什麼警報,引來什麼驅魔師。

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他不想改變安穩的現狀。

聽到他的話以後

,邢恕卻迷茫了。

和葉西杳相處的這段時間裡,其實邢恕總在困惑。葉西杳時常會說一些聽起來很合理,但卻非常荒謬的話。

這一刻,邢恕已經忘了要採集魔氣的事,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如果一個惡魔偽裝無害單純到了這種地步,那他確實已經算得上是人類社會里的良好公民。更何況,葉西杳看上去也不大像是偽裝。

就在邢恕思考葉西杳為什麼會笨到連反抗都不會的時候,眼前忽然乍現一片白光。

緊接著,他的肋骨傳來一陣刺痛。

前後不過半分鐘時間,葉西杳就這麼逃掉了。

而邢恕則被“閃光彈”“□□”“防狼噴霧”等一系列小玩意兒給洗禮了一遍——他對這些東西很眼熟,因為都是翹首旗下的一些黑科技小品牌,估計是喬林川和陸蔻給葉西杳準備的。

還好邢恕今天為了不暴露,裡外裡穿了三件夜行裝,面罩也戴得很牢固。

否則還真要交代在這兒了。

遭受防狼三連擊,邢恕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在片刻後大笑了起來。

好得很。

他又低估葉西杳了。

這小惡魔的聰明勁兒總是用在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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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集魔氣的計劃失敗了,但邢恕在給駱以極彙報的時候,心情卻不錯。

駱以極聽完他這一個月以來的種種行動後,沉默了良久。

邢恕以為他得發表一些對惡魔的新看法,結果卻聽見駱以極問他:“你為什麼會搞得這麼複雜?”

邢恕沒有回答。

駱以極又說:“我以為對你來說,這件事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製造一場意外,無論是爆炸還是火災又或者乾脆高空墜物砸下一把大刀,砍在惡魔身上,反正他的實體一受傷,現場必定留下大量血跡。而只要你不出現,他就不會懷疑你。”

邢恕依舊沒有說話。

“你甚至寧願假扮尾隨者,弄得這麼複雜。”駱以極說著說著,笑了起來,“邢恕,你鬼上身了?”

“啊。”邢恕的聲音波瀾不驚,毫無起伏,“因為我心軟了,不想看他受傷。寧願冒著自己被殺的風險,也要繞這麼一個彎。說不定我已經受到惡魔的蠱惑,殺他的心在動搖。”

駱以極噎住:“……”

邢恕語氣淡淡:“你不就是想聽我這麼說?”

“那還真沒有。”駱以極嘆了一聲氣,“這世上最不可能被惡魔蠱惑的人就是你,這點我還是有信心的。只是……你沒有發現嗎,你的態度在轉變,行動方式也變溫和了。我很驚訝。”

“我在報告裡已經說明了,葉西杳對人類沒有攻擊性——至少我看到的是這樣。因此我沒有理由對他採取過於極端的手段。”邢恕道,“但他留在這裡的意圖我仍舊持最消極的態度,我會繼續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只要發現他對人類有威脅,我會立刻殺了他。”

駱以極:“我從不懷疑這一點。”

這句話說完(),他們都沉默了很久。

忽然?(),邢恕笑了一聲:“可是你真的信?惡魔居然有人性。”

“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只有結果才能說明一切。”駱以極意外的嚴肅,“我只能說,如果葉西杳能夠維持‘人性’,如果他體內真的有‘淨化’的力量,我會很感謝他。”

相信一個惡魔可以保持人性,相信他不傷害人類,甚至可以在人類社會里相安無事地生活。這不是為了給葉西杳開脫。

而是他們默不作聲的那一刻,心底暗生的希望。

戮魔陣遲早會反噬的,除非邢恕未來都可以眼睜睜看著魔物傷人,而自己袖手旁觀,否則他終究要迎來那一天。

魔氣入侵,佔領人類的靈魂。他將成為半人半魔的異類。

沒有驅魔師可以接受自己變成惡魔。

所以從很早以前,邢恕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像他母親薛泯一樣,走上那條老路。

但如果,有那麼萬分之一的可能,惡魔也能保持人性,又或者萬萬分之一的可能,葉西杳真的可以淨化魔氣……

“一定要採集魔氣才行,無論結果如何,我們總要早做打算。”駱以極再次把話題繞回去,“如果你不方便下手,我這邊來安排。”

這一刻,葉西杳已經不僅是一個任務目標,他同時還代表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希望。

人類在魔物面前脆弱渺小,如今有邢恕在,尚能勉強維持表面的平靜。

倘若有一天他不在了呢?

下一個戮魔陣的擁有者什麼時候出現?人類又要這樣心驚膽戰到何時?

葉西杳的出現既是一個危險信號,又是一個重大契機。他們需要把握。

邢恕明白駱以極所謂的“安排”是什麼意思,小到路邊野狗追著咬,大到卡車迎面撞上,都是有可能的。

但邢恕總覺得,葉西杳那個小身板,扛不住這麼折騰。

儘管他應該明白惡魔的實體受傷了也會很快痊癒,可最終還是說:“別動他,讓我再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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