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這是未曾體會過的入侵。




自江白硯記事以來,剖開他體膚的,多是刀劍利器。




鋒刃尖銳,穿破血肉的一刻,唯有無邊刺痛。




而在此夜,經由他的唇齒,施黛的一部分與他相融。




一腔自厭自毀的戾氣被打散,像月光陡然照在心頭。




與他目光相觸,施黛不由一怔。




被她強行吻上之前,江白硯的態度堪稱冷硬,雖說施黛知道他嘴硬心軟——




但當下,江白硯眼裡水意濛濛,兩腮漾出高燒般的紅。




被他用這副模樣直勾勾盯著,只一眼,施黛耳根發熱。




她對接吻的認知來源於電視劇和小說,這次稀裡糊塗探出舌頭,自己也不確定親得對不對。




那一瞬間的感受倒是記得清清楚楚,酥意橫生,頭腦一片空白,彷彿要被燙得融化掉。




頭腦一熱地親完了,施黛有些懊惱。




她把江白硯壓在身下,雙手支撐於床榻,沒讓自己碰到他的傷口。




這會兒低頭看去,他胸前一道血痕受到拉拽,有開裂的趨勢。




“你別動。”




施黛趕忙道:“我給你重新——”




說出更多話之前,江白硯按住她後腦勺,用力下壓。




無論學什麼,江白硯都很快。




這個吻遠遠不算溫柔,透著股壓抑的狠勁,幾近失控。




他的舌尖強勢探入,發狠般肆意掠奪,由最初的生澀勾弄,漸至壓上她軟舌,蠻橫碾磨。




無法呼吸。




熾燙的體溫織成巨網,蘊藉藥的苦澀,和鐵鏽般的腥。




鮫人獨有的冷香幽然彌散,與施黛急促的吐息緊密交融,讓她漸漸失卻氣力,心跳如鼓擂。




直至呼吸不過來,施黛頭暈腦脹,推了推江白硯肩頭。




他眼底深黑,像一汪被攪亂的墨。




知她氣息不暢,江白硯在她舌上狠壓一下,適時退離。




新鮮空氣湧入口鼻,唇上被他吮得發麻,施黛仍有點懵。




由她主導的那個吻稱得上柔和,顯而易見十分生澀,到江白硯這裡,像猛然開竅似的,繾綣之餘,多出不容抗拒的侵略性。




一吻結束,始作俑者乖乖躺在她身下,雙目通紅。




滿室靜謐,施黛聽見江白硯喉間淌出的喘息。




“恭喜。”




舔了舔發腫的下唇,施黛小聲說:“你青出於藍勝於藍,出師了。”




江白硯:……




因她這句不合時宜的話怔忡一瞬,江白硯啞聲:“你當我是什麼?”




厭棄他時,施黛能用最刻薄無情的言語羞辱他;知他體內的邪氣亟待鎮壓,便施捨幾句“喜歡”,和幾個廉價的吻。




教他如何去信。




施黛在床榻坐直身子,拿起一旁的繃帶:“是喜歡的人。”




似乎覺得好笑,江白硯輕嗤:




“我這般邪物,配得上施小姐的中意?”




“怎麼配不上?”




施黛耐心給他順毛,擦拭他胸口滲出的血珠:“江沉玉這麼好,我不喜歡才奇怪吧。”




方才被江白硯吻得太兇,她耳垂尚在發燙。燭火晃盪,光影碎在她糖漿般的眼瞳,像流雲託映的月亮。




雙唇不點而朱,窺得見瑩潤水色。




是被他舔舐過的痕跡。




江白硯凝神看了須臾:“施小姐真是……會哄人。”




施黛一本正經:“是真心話。”




江白硯垂目相譏:“這種話,沒法把我哄住。”




施黛不甚在意地笑笑,低頭幫他擦藥:“那就多哄哄嘛。”




……小騙子。




被她壓在床榻,江白硯沒再掙扎,任由施黛擺弄,靜靜看她。




用極度冷靜,卻瀕臨失控的眼神。




無法否認,當施黛軟聲安撫、貼上他唇間時,體內如有闇火在轟然灼燒。




江白硯厭憎她的欺瞞,得她親暱,依舊生出失而復得的歡喜。




身體與心魂,皆在渴求施黛的親近。




他真是瘋了。




施黛認認真真為他擦完藥,習慣性朝血口吹了吹,吹完才意識到,和江白硯相處一段時間,這個動作成了條件反射。




等綁好繃帶,她在江白硯腰側繫上個不大不小的蝴蝶結。




他從頭到尾異常乖順,猜不透在想什麼,只一瞬不瞬注視她的臉。




略顯迷離的視線,又帶了野獸狩獵般的審視與探究,七分冷戾中透出三分軟。




施黛抗拒不了這樣的目光,故作鎮定:“你困了嗎?”




江白硯眼底泛著血絲,加之這幾天在不間斷地屠戮妖祟,想必精力到了極限。




桃花眼眨動一下,江白硯勾起唇邊:“嗯。”




他挪近些許,在被褥蹭出道道褶皺,下巴抵上施黛肩頭:“一起睡?”




他絕對是故意的。




說話時,江白硯有意無意觸上她耳垂,氣音輕軟,像春風幽微一掃。




施黛繃直身板,耳朵紅暈更深:“好。”




他這是……稍微消氣一點了?




她弄不懂江白硯的心思,聽他語調柔軟,可扭頭望去,那雙桃花眼晦沉如海,讓人心覺不安。




兩人都受了傷,施黛體力嚴重透支,不想動彈不想思考,連吃東西也拋在腦後,整個蜷進被窩。




江白硯熄滅燭火,躺在她身側。




顧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諸多傷痕,施黛忍住了抱他的手。




暗室偏僻,牆頂開有幾處孔洞,漏下碎如殘雪的月光。




不為人知的角落無風無聲,施黛兀自出神。




在原有的軌跡裡,上古惡祟附身於江白硯,引動災變,致使大昭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