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六十章

彼此對視的瞬間,施黛的視線幾乎是被燙了一下。




鮮少有過這種感受,僅因對方一道目光一句話,就從後脊滋長出過電般的麻,轟然竄上頭頂。




她知道自己的心臟在不規律跳動。




施黛:……




施黛看一眼江白硯,再輕飄飄挪開眼珠。




她仍被江白硯抱在懷中。




施黛起初是真沒旁的心思,擁抱只為安慰,此刻卻感到耳後一陣火燒的熱,這讓她覺得不太妙。




江白硯面對其他人,也會露出這樣的情態、說這樣的話嗎?




“想學的話。”




把腦子裡雜七雜八的念頭強行按下,施黛小聲:“我是要收學費的。”




江白硯一瞬不瞬地注視她:“你想要什麼?”




無論施黛渴求什麼,他都能給她。




金錢,珠玉,天靈地寶。




江白硯不在乎身外之物,他有的,施黛儘管拿去,他沒有的——




江白硯有實力去奪。




只要施黛不像除夕夜那樣,信口胡謅想要天上的星星。




他的雙眼漆黑沉凝,被盯得心下微亂,施黛鬆開雙手,後退一步。




從江白硯懷裡出來,軟玉似的觸感消失不見,冷香散去,她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掌心。




“學費是——”




想起這人滿身的傷,施黛多出幾分底氣,義正辭嚴:“你得好好照顧自己,別再故意受傷了。”




這個答案出乎意料,江白硯神情稍頓。




下一瞬,他揚唇輕笑,是聽話又乖巧的形貌:“好。”




他能這麼輕而易舉地承認?




施黛還是不放心:“這回別想矇混過關。我會隨時突擊檢查。”




她慍怒未消,說話時故意加重語氣,慣常含笑的臉微微繃起,似乎想讓自己多添些氣勢。




可惜看上去並不兇,反而像只初生的幼虎。




極少見到施黛的這副表情,江白硯多看了幾眼:“嗯。施小姐儘管看便是。”




……什麼叫“儘管看”?




被他一句話噎住,施黛欲言又止,瞥向江白硯鮮血淋漓的右手,默了默,從懷裡掏出藥膏。




手背一塌糊塗,被他親自切開皮肉,而在鬼打牆裡,江白硯始終是用這隻右手拿劍的。




他真是——




思來想去琢磨不出形容詞,這人的瘋勁,大概世上獨一份。




這處傷痕太過古怪,找不出理由解釋。江白硯當然不可能拿給閻清歡看,因而從頭到尾,刀傷沒經過妥善的處理。




掀開遮擋的布條,內裡血肉狼藉。




“江公子。”




施黛皺著眉,把瓷瓶遞給他:“你擦一擦吧。”




江白硯道一聲謝,接過瓷瓶。




他上藥的動作嫻熟流暢,因為施黛在身前,比平時細緻數倍。




眉目輕垂,薄唇如朱,一張




疏淡清逸的美人面,施黛瞧著,忍不住去想:




江白硯用刀劃破他自己身體時,會露出怎樣的神色?痛苦,蹙眉,還是一如既往面含輕笑?




想象不出來。




她對江白硯的認知,只停留在溫潤疏離的表面。




真正的他究竟是什麼模樣,施黛難以自抑地感到好奇。




她很少對某人產生如此明顯的探知慾。




刀痕被重新上藥包紮,堵在心口的巨石沉甸甸落了地。




總算和江白硯把話說開,施黛無憂一身輕,揚眉笑笑:“如果沒別的事,我們去大堂看看吧?”




她喜歡坦誠輕鬆的相處氛圍,不久前的對峙快要燒燬她的腦細胞,實在難熬。




施黛表面上雲淡風輕,其實腦子都快炸掉。




估摸著時間,第三波邪潮快開始了。




江白硯把瓷瓶遞還,指腹不留痕跡地撫過邊緣,隱約觸及一絲由她殘存的溫度:“好。”




*




不出所料,一樓照舊死氣沉沉。




第二波邪潮有虞知畫和韓縱相護,住客們勉強保住一條命,如今又驚又怕,好幾人跪在地上求神拜佛。




韓縱是個戾氣十足的冰山臉,對誰都沒有好臉色,這會兒待在自己房中,沒露頭。




與之相比,虞知畫平易近人得多,姿容卓絕、性情溫婉,修補驅邪陣法之餘,不忘幫住客們療傷。




施黛謹記這次的任務,事業上腦,認真思考。




換言之,一樓所有的客人,都是虞知畫的不在場目擊證人。




“仙師,救救我們吧。”




一個姑娘哭得抽抽噎噎,坐在虞知畫身前:“我們今晚還能活著回去嗎?”




“我行商多年,從沒碰上過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