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嬰 作品

第五十二章

沈流霜立馬進入角色:“少奶奶說得對。”

虞知畫兩眼輕彎:“今日忙活一整天,大家都累了。儘早回房歇息吧。”

她生得婉靜清絕,眉目舒展之際,如暖日融開積雪,叫人心生好感。

唇邊淺笑未散,虞知畫看向施黛:“前幾日說好了,要為你作一幅畫——不如就趁今晚?”

施黛跟著劇情走,自然答應:“多謝嫂嫂。”

衛家人知曉虞知畫的妖物身份,衛靈對此並不牴觸,反而心覺有趣,常常央求嫂嫂為自己作畫。

原因無它,畫中仙的技藝世間罕有,虞知畫自幼浸淫於書畫之中,畫技更是純熟,可媲美當代名家。

衛靈一個小姑娘,尤其鍾愛漂漂亮亮的事物。

與其他隊友們交換一道眼神,施黛跟隨虞知畫上樓,進入天字二號房。

江白硯作為她的貼身侍衛,一言不發緊隨其後。

“累了吧?”

將畫紙平鋪於桌面,虞知畫遞來幾塊鮮花餅:“這次是牡丹花餡。”

她與衛靈稱得上親近,對後者多有照拂。

施黛笑盈盈接過:“謝謝嫂嫂。”

鮮花餅香甜酥軟,她遞一塊給守在身側的江白硯:“你也吃。”

“你和阿言關係真好。”

虞知畫壓低聲音,笑著調侃:“阿言整日護在你身側,寸步不離。不像你哥哥,要麼外出狩獵打馬球,要麼處理生意,七天裡,有四天見不著人影。”

閻清歡正幫她研墨,委屈巴巴乖乖受著,哪敢吭聲。

江白硯漫不經心咬下鮮花餅,眉眼微垂。

施黛梳垂掛髻,垂落的幾縷黑髮因風糊在頰邊,被她隨手扒開,不甚乖巧地翹出小弧。

無所事事時, 她習慣於單手支頤地發呆, 層層袖擺如花瓣綻開,託映出一張小巧白皙的臉,被燭火照成薄紅。

吹開一綹晃盪的髮絲,施黛側過腦袋,右手如招財貓爪子招了招,指指江白硯,又指指他腰間的劍。

這是在問他:右手受了傷,待會兒L對上邪祟,握劍很疼吧?

江白硯搖頭,左手指尖輕點劍柄。

他左手也能使劍,再說,這點疼痛算不了什麼。

“這樣佈置就好。”

筆墨紙硯準備就緒,虞知畫頷首:“小妹坐在窗邊吧。月色正好,你——”

她一面說,一面眺望窗外。

月光輕如薄紗,籠起她半側面頰,倏然,虞知畫神色一怔:“那是什麼?”

來了。

施黛默不作聲握緊右拳,望向窗邊。

萬籟生山,明月疏星,恰是佳時。

夜色裡,卻有數團黑影悄然滋生,好似墨團點點——

毫無徵兆,濃墨般的黑霧騰湧而至,徑直穿過敞開的窗牖,朝房中滾滾襲來!

耳邊傳來虞知畫的驚呼,以及客房外幾聲哀嚎。

施黛右手倏動,觸到袖中一張單薄符紙。

第一波邪祟潮,開始了。

*

濃霧席捲而至,貼上身體的剎那,施黛有幾分眩暈。

萬幸她提前做過準備,同一時間催動清心護身的符籙,在氣勢如山的邪氣裡,保持一份清醒。

真正的虞知畫說過,第一波邪祟到來時,伴隨有鬼打牆——

當一個地方邪氣或陰氣太濃,陰陽的界限為之混淆,空間摺疊,把人困在其中,找不到方向。

追查傀儡師時,施黛就遭遇過鬼打牆,這一回,顯然與那次不一樣。

情況更糟糕。

窗外只透進零星幾點月華,燭火熄滅,晦暗莫測。

濃稠的黑暗有如實質,沉甸甸壓上心口。施黛屏息凝神,用出一張照明符籙。

身邊沒有聲音,也沒有其他人。

耳畔落針可聞,她清楚聽見自己的呼吸。

——未免太陰森了吧?

心中暗暗腹誹,順帶給自己加油打氣幾句,藉由一點火光,施黛舉目四顧。

這裡仍是客棧中的景象,氣氛卻詭譎許多。

她被傳送到二樓長廊上。

牆壁爬滿藤蔓般的血絲,密密麻麻蔓延成片,鋪開滿目腥紅。

細細看去,血絲竟在緩慢蠕動,像蛇蟲一類的活物。

入目之景怪誕至極,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走廊盡頭——

準確來說,它沒有盡頭。

本應是一堵牆的地方,連通另一條如出一轍的長廊,在它的前後左右,亦有四個毫無二致的空間。

抬眼遠眺,客棧被複製出無數份,每一份交織相連,形成一個永無盡頭的迷宮。

這種程度的鬼打牆……

施黛右眼皮一跳。

手裡多出一張單薄宣紙, 她垂眸掃過, 是幻境給予的提示,言簡意賅。

【第二畫】

【被困鬼打牆,尋找出口,逃出生天】

這是衛靈當天的行動軌跡,施黛照做就好。

可走廊漫無邊際,要怎麼找到出路?

握緊掌心照明的冷焰,施黛挪動腳步。

周遭闃靜,連她的腳步聲都清晰可辨。

在惹人心慌的寂靜裡,施黛來到緊鄰的下一條長廊。

沒有任何變化。

廊道漫無止境,空空蕩蕩,彼此相連的地方猶如野獸張開的巨口,強烈的壓抑感令人難以呼吸。

忽地,她聽見一陣風聲。

聲音擦過耳尖,彷彿有人輕輕吹了口氣,溼冷粘膩,生出滿身雞皮疙瘩。

循聲望去,哪有什麼風。

一團雙目赤紅的黑影趴在牆頂,口中發出嗬嗬嘶聲。

方才那冷意刺骨的氣流,恰是它張開血口,落在她髮間的呼氣。

施黛:……

施黛:這這這什麼東西!

這絕非多麼美好的畫面,四目相對,有短暫的瞬息,施黛腦子裡嗡嗡作響。

電光石火間,一張雷火符被迅速揮出,疾光如影。

“敕!”

她出手乾淨利落,在邪祟傾身而下的當口,不偏不倚正中它面門。

雷火交織,破開暝暗,頃刻將黑影焚燒殆盡。

再眨眼,光芒褪去,四周恢復死寂的黑。

除掉了。

施黛深吸口氣,攥起下一張符紙。

要說不怕,當然是假的。

這是她探查的第三起案子,剛來大昭時,施黛連看見畫皮妖都覺得發怵。

先前猝不及防的畫面比恐怖片驚悚數倍,她只是個血肉之軀的普通人,理所當然地,結結實實被嚇了一跳。

對視時的驚懼尚未消去,施黛警惕凝神,四下打量。

太黑了。

層出不窮的長廊一條連著一條,她手裡的照明符籙不足以照亮全部。

不知邪祟藏身何處,更不知哪裡才是出口。

光暈影影綽綽,連遠處被風吹動的窗欞,也如同一隻擇人而噬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