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娘 作品

第 77 章

落地紐約後,司機和蘇菲來接。




蘇菲大約是猜到了什麼,察言觀色了一整路,幾次三番想問出口,最終卻還是佯裝出了自己不知情的樣子。直到晚上聽到她跟向斐然打視頻電話,她這顆心才算是安回了肚子裡。




沒分。




她也不知道是該鬆一口氣呢,還是嘆一聲氣。




伍柏延不知道是賭什麼氣,有好一陣子沒登門作客,ig上也沒跟商明寶互動。年末正值宴會高峰期,直到在wendy主理的晚宴上,商明寶孤身一人出席了,伍柏延才神色匆匆地闖進來逮人。




wendy沒有給他發邀請,因為將他默認作了商明寶的男伴,但伍少爺是熟臉,禮賓誰不知道他是wendy的忘年小友?便也沒攔他。




西裝革履的模樣本該很英俊而風度翩翩的,奈何他一臉咬牙,襟前華貴的領帶和口袋巾都無法減弱他的怒氣。




闖進俱樂部的宴會廳,水晶燈紅絲絨帷帳下,見商明寶正被幾位貴婦圍攏在中間,他呼吸稍頓,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一步,如往常一樣站到了她身邊,給她當樁。




貴婦們盛讚了她上一期有關迪拜珠寶展的視頻,順便嗤笑了一下中東貴婦們的不講雅韻沒有積澱只圖夠大的審美。一場smalltalk結束,商明寶將手中細長香檳杯與她們的碰了碰,接著就被伍柏延拉去了隔壁單間。




“為什麼不找我?”年方二十二的伍少爺血氣方剛,忍了這十多天終於決定不忍了。




“你自己不找我的。”商明寶眨眨眼,“我以為你跟我絕交了。”




“你!”年方二十二的伍少爺既血氣方剛又能屈能伸,面色難看,口吻卻軟了下來:“我什麼時候說跟你絕交了?”




“我告訴你我跟斐然哥哥沒分,你就不理我了呀。”




那天在標本室,向斐然講完他母親的故事和不婚主義的原因後,商明寶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她聽懂了,理解了他對婚姻和未來的恐懼,卻無能為力。她不能站在自己人生的幸運上對一個經歷悲劇和死別的人說,你振作起來呀,你要相信自己。這太輕飄飄了,輕飄飄得近乎殘忍。




如果將這虛無縹緲的愛比作同樣虛無縹緲的命運,一個命好的人總是越來越信命,一個運歹的人永遠不會相信好運會降臨。




所以商明寶什麼都沒說。




她甚至沒說一句“你配”,因為沒有力量的babytalk,在此時此刻不比沉默振聾發聵。




她跟他抱了好長時間,第一次跟他親口說了想要結婚的人生夢想。




“我小時候最喜歡參加婚禮了,我覺得那些姐姐的婚紗和頭紗都好漂亮啊。我媽媽也有好多漂亮的裙子,有一棟專門用來放裙子別墅,我最喜歡到那裡玩了,把它們都拖到地上,埋住我,幻想我在恢弘的婚禮殿堂裡。如果我去幹婚禮策劃,我一定能幹得特別好,因為我每天晚上都在幻想婚禮。後來長大了,雖然那種明天就會死的焦慮已經淡了,但這個夢想不知道




為什麼留了下來。我也見過很多失敗的婚姻,我們圈子裡有很多小孩的父母是各玩各的,包養情人、生好幾個私生子,我也想過是不是說自己不向往婚姻才比較酷比較新時代呢?可是我必須對得起我從死亡陰影下誕生的夢想,我也和你一樣,是人生教育下根深蒂固的學生,你不信的,正是我堅信的。倘若有一天,我的婚姻一敗塗地了,那時候我會知道原來我信的東西並沒有那麼好,那也沒關係。”




“你的婚姻不會一敗塗地。”向斐然雙手捧抱著她的臉,堅定地說:“babe,你的婚姻一定會很好,你會幸福一輩子,跟你愛的人白頭偕老,長命百歲,你會有屬於你們的孩子,你的孩子被你們的愛灌溉長大,會像你一樣勇敢、懂愛、會愛,像你一樣幸運。”




他語速莫名地越來越急,說完後,一口氣才遲滯地哼了出來,帶著顫抖。




商明寶沒有拒絕他的祝福,掌心貼上他的手背,點點頭:“沒問題。”




她像接受了一項人生任務,答應了他會好好完成。




在這間安置了他們稀薄的記憶的標本室裡,向斐然用力地吻她,彼此不再說話。商明寶的眼淚融進吻中時,他既沒有問、也沒有停下。




吻漸漸染上旁的意味,體溫上升,汗意從毛孔裡氤氳出,潮溼了這間屋子裡原本乾燥的空氣。




不知道是誰更迫切一些,又是誰更不顧一切。伍柏延的信息過來,在她牛仔褲兜裡連震了數下,被向斐然抽出來。無暇回覆,視線很快便因為身體的被拋起和落下而搖晃模糊,她只有能力打出兩個字:沒分。接著便是咚的一聲,手機栽到地板上,她不得不攀援住向斐然肌肉賁張的肩背,以此來支撐住自己被深深嵌鑿的身體。




櫃子傾倒,陳舊的標本散落一地。在嗆人的灰塵中,在溫暖的記憶中,在褪了色的植物上。




多渺小如豆,這深山坳裡唯一亮的一間屋。




從這一則短信後,伍柏延確實沒再找過她,直到今天終於按捺不住親自上門逮人。




“誰不理你了?”伍柏延於咬牙切齒中嘴硬,“忙著比賽和訓練。”




又說:“你都不來看我決賽。”




“反正你又拿不到冠軍。”




伍柏延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時常想問她在向斐然面前是否也是如此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端起香檳一口氣喝完一杯後,他問:“他不結婚的問題解決了?”




商明寶點點頭:“解決了。”




“怎麼解決的?”伍柏延狐疑,“他妥協了?別告訴我是你妥協了。”




“沒有啊。”商明寶疊起十指抻了抻胳膊,“我們誰都沒妥協。”




“然後?”




“然後……他答應我可以試著轉變想法,多去想想我們的未來。如果有一天他感到的不再是抗拒和害怕,而是嚮往,就告訴我。”




這聽上去很美好,但又像是一個遙遠的海市蜃樓。它像是明天馬上就會發生的事,又也許永遠也不會發生。




伍柏延緊蹙的目光中




都是不敢置信:“他他媽害怕個屁,他憑什麼害怕?”




“你說的呀,”商明寶向上彎起唇角,“童年創傷和原生家庭,總而言之就是那些咯。”




伍柏延拍了下額頭,閉眼,恨鐵不成鋼:“你是真單純啊朋友!”




“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一樣幸運的,Alan。”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這樣等他?拿自己的青春去賭?等不到呢?”




商明寶笑了笑:“你幹嘛啊,一句話裡問三個問題?等不到,就不等了吧。這不叫賭,因為和他相處的我,是快樂的我,勝過我和別人,勝過我自己。我只是在經歷快樂的同時順便去憧憬一個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