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草詩 作品

第一百五十章 血夜真相,(萬字大章)


  雪夜,大火,紀家祖宅。

  一場不知因何緣由,而掀起的單方面屠殺。

  紀寧的神魂,依附在那瀕死的車伕身上,艱難抬頭,目眥盡裂地望著那幾個持刀遠去的黑衣人身影。

  他想起來了。

  總算知道,這個場面為何會如此熟悉。

  因為他曾經不止一次的夢見過!

  師傅曾經說過,他是被撿來的。

  亂世當中,經常會出現那種妖獸侵略人類城池,到處都民不聊生的景象,強悍的麻匪殺人不眨眼,經常會屠戮村莊。

  在那個年代,孤兒是最常見的東西。

  所以他雖然對自己的身世感到好奇,但也不抱有什麼希望了,因為這些年不論他怎麼問,師傅都只是告訴他說一切都過去了,要讓她向前看,怎麼也不告訴他那個被滅族的紀家,是哪個紀,甚至連自己原本姓不姓紀都不知道。

  只不過從小時候開始,他就會一直夢見這樣的夢。

  夢見的場景都是一樣的。

  雪夜,大宅院,闔家團圓之時,突然衝進了一夥劫匪,砍瓜切菜一般的將這裡面的人都殺死,至親一個個的死在自己的面前,夢裡的他甚至來不及感到悲傷。

  有時他做這個夢,只有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時而自己是那裡的家丁,時而是車伕,時而是高高端坐在主位,享受著所有人恭敬的一家之主,滿臉笑意的望著場間的所有人,端起一杯酒敬了大家一杯,最後還會將目光看向一個美麗的婦人,穿著美麗的旗袍,披著白狐大毞。

  即便歲月,已經在她的眼角留下了一些皺紋,身材也有一些走樣,但望著那張淡妝貴氣的臉頰的時候,即便這是夢裡,也是能夠縷縷令他心中一驚。

  那個婦人與宅院中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即便是那位年紀輕輕,看上去不過四十,便當上了一家之主接受所有人恭敬的男人,在配上她時,或許也顯得有幾分寒酸了。

  只不過,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一家人才笑的如此開心熱烈。

  甚至是那美麗婦人懷中抱著的小孩子,還在懵懂無知時,也都樂呵的鼓起了掌,哈喇子都順著流了下來,但那美麗婦人卻不嫌棄,反而貼心的為之擦掉。

  這溫馨的一幕,曾數次出現在紀寧的夢裡。

  有時他夢見了,會感到溫馨,於是便會揪心驚醒,因為這是他從來沒有享受過的家庭溫暖,雖然師傅早些年對他很好很好,但那總歸跟一個完整的家是不一樣的。

  但現在那個畫面破碎掉了。

  “不……這……怎麼會。”

  紀寧淚流滿面,有些崩潰無助的望著院子中央,就距離自己不遠處,倒下的那個美麗婦人身影,美麗的瞳孔當中有些驚懼之色,脖子上流淌著猩紅的鮮血。

  那披著的尊貴的狐襖,也都被染成了紅色。

  望著那雙死不瞑目的瞳孔,紀寧的心中忽然劃過一道閃電,忍不住心揪揪著的疼,淚流不止。

  雖然不認識她,但他卻見過這個婦人很多次。

  後者微笑的時候,喂懷裡小孩吃飯的時候,說話的溫柔,一舉一動都讓他感到無比安心。

  在夢裡,他多麼希望那樣的夢能持續的時間久一些。

  但可惜的是,每次都是夢到了之後很快就會醒來,而且那樣的夢,不論印象對自己如何深刻,也是會不知不覺的忘掉。

  但現在,他全部都想起來了。

  每個深夜時分的驚醒,每個支離破碎的片段,他看到過這一個大宅院裡的每個人,男女主人的恩愛,丫鬟車伕的辛勞,還有那日益鼓起的肚子,將要見證一個幸運的新生兒,將要誕生在這個溫馨的家庭當中。

  那個時候,他的視角都是旁觀者,就好像站在上天的視角一樣,對這家人進行觀察。

  但現在他代入其中了,成為了這家中的一員。

  只不過,並沒能享受到那溫馨的時刻,只是在承受著無端的屠戮,那個婦人的屍體被踩在地上。

  她還懷有身孕,肚子已經很大了。

  但即便是這樣,那幫人還是沒有放過她,殘忍的用刀將她的肚子捅穿。

  鮮血流淌而出,冒出蒸騰的白氣,在冬夜緩緩凝結。

  紀寧的心揪揪著的疼。

  他很崩潰,也很憤怒。

  雖然不知道,這婦人到底與自己是什麼關係。

  但他卻知道那些蒙面的劫匪破壞了自己心中的美好之物,於是他便想要嘶吼著站起將這些人全都殺了。

  “你們……都該死……”

  紀寧呼哧呼哧的,強行咬牙出聲,想要站起身體,但緊接著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因為他的這具車伕身體已經廢掉了,胸口肚子上都是被捅了好幾刀,就連胳膊也都斷一臂,就連起身這麼簡單的動作也是無法做到。

  “唉?竟然沒死?”

  就當紀寧還在掙扎著,想要感知天地間的靈氣的時候。

  他這邊弄出的細微動靜,還是被那個領頭的黑衣人發現了。

  後者神情微冷,握著一把刀就走了過來,邊走嘴裡似乎還嘟囔著什麼,沒有任何猶豫的一刀就結果了他的生命。

  頭被砍掉。

  那一瞬間的劇痛,讓紀寧忍不住發出慘叫。

  但就在他下意識的想要叫出聲的時候。

  卻發現自己的嘴巴,竟是被一個有溫度的手掌捂住了。

  “噓,別出聲!”

  紀寧猛地睜開眼,卻發現眼前的景象儼然已經變換了,面前不再是那屍山血海,而是一個懷有身孕,披著白狐絨襖的婦人,眼圈通紅,像是剛剛哭過,滿臉驚慌失措的望著他。

  “小寧,你聽媽媽說。”

  那婦人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慌張,將面前的小男孩,也就是紀寧如今的身體塞進了櫃子中的暗格裡,裡面的空間狹小,本是紀家為了藏一些值錢的寶物在此處的,此刻卻被她用來藏人。

  “外面的那夥馬匪已經快要衝進來了,待會兒媽媽會衝出去吸引注意力,你藏在裡面千萬不能出聲!”

  “小寧,你千萬要好好的活下去,以後也不要想著查今天的事,不要想著為我們報仇,那群馬匪是被人指使來的,殺了他們也無用,後面的人你惹不起!”

  “你就在裡面藏個三天吧,倘若有機會能活,一路往北邊走,此生不要再回到淮南域了,也不要想著復仇,老老實實做一個普通人,你聽見了嗎!”

  “聽……聽見了。”

  紀寧滿臉呆滯,望著面前痛哭的婦人,自己稚嫩的臉龐也流出了兩行熱淚。

  他忍不住的想要伸出那雙稚嫩的小白手,想要撫摸一下婦人的臉頰,為她擦去淚水,或者是上去與她緊緊的擁抱一下,體會一下從未有過的溫暖。

  但這一切都沒能實現了,因為外面的喊殺聲已經傳到了後院。

  那婦人見紀寧竟然開口回答了,也是不由得一怔,而後鼻子一酸又哭了出來,捧著紀寧的小臉說道:

  “這麼早就會說話了,看來生你那天的龍形祥雲真是伴你而來的,誰說老孃汙染了血脈,他們皇室貴族生出來的孩子有我兒聰明否?”

  “她在哪!”

  這時候,院外,響起了非常近的喊殺聲。

  只見窗戶之外,那熊熊大火已經燃燒了過來,重重黑影疊在一起,與一夥家丁廝殺。

  “千萬不要出聲!”

  婦人見狀,急忙將面前的小男孩塞進了櫃子的暗格裡。

  確保一切都做的沒有問題之後,這才著急忙慌的拿起手邊的寶劍。

  挺著個大肚子,悍不畏死的踹開門,朝著院中的那群黑衣人殺了出去。

  紀寧的眼前,是一片灰暗。

  透過那一道狹小的縫隙,他可以望見那婦人拿著寶劍,轉身出去搏命時的決絕,還懷有身孕,面對那群馬匪,她到底得擁有怎樣的勇氣呢。

  沒人知道。

  小小的他,年幼的他,沒有任何修為的他。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將身體蜷縮在這狹小的空間暗格裡面,苟且偷生,看著那個婦人送死。

  或者說,是母親。

  “這個人,就是我的母親麼?”

  櫃子裡的紀寧神情呆滯。

  那個婦人叫自己小寧,這裡還是紀家大院,而且這些場面不止一次的出現在過自己的夢裡,即便自己知道如今的場面是虛幻的幻境,但這些感觸卻又是那樣的真實。

  除了血濃於水的親情之外,還能是什麼?

  只是他從沒想到,自己這一生有朝一日竟然還能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還能面對面的與之說話,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而接下來,她就要死了。

  會死在那寬闊,滿是殘肢斷臂的前院,連帶著她懷中的嬰兒,也就是自己的弟弟會死去。

  整個紀家,就只剩下自己一個。

  只有他活了下來。

  原來這就是當年的真相嗎?

  紀寧小小的身軀愣神之間,幻境世界的時間已經悄然過去了許久,一切的廝殺聲早都消失,留下的只有一陣又一陣急促而又嘈雜的腳步聲。

  嘭!

  一夥黑衣匪徒闖進房間,凶神惡煞的四處翻找,但還是沒有找到,剩下的最後一個人在哪。

  “他媽的,我就不信,那小鬼躲在哪裡了。”

  “聽我命令,把這大院各處廂房中的所有櫃子床榻,全都砍碎,就算掘地三尺今天我也要將那小兔崽子找到!”

  其中一個男人,在憤怒的將紀寧藏身的這個木櫃,砍了個稀巴爛後,憤怒地對手下吩咐道。

  他卻沒注意,就在自己的刀下,這木櫃子的下方,向地面之下凹陷處,存在一處狹窄的暗格。

  本來這個暗格還是有幾率會被發現的。

  但當他們將這屋子內的櫃子床榻都破壞了之後,反而還將紀寧藏身的暗格位置掩蓋了。

  “不行啊二哥,老大說咱們動靜弄的太大了,官府的人馬上就要到,咱們時間來不及了!”

  一名黑衣手下無奈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