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冷的劍尖壓在脖頸,她絲毫沒有反抗,甚至還仰起了細白的脖頸,朝他的方向急迫地靠了過去。




“阿玉,你,你不記得我了嗎?”她淚珠順著頰側滑落。




他執劍的大手極穩,沒有任何波動。




女孩子一雙烏黑的桃花眼睜得極大,瓷白的鼻尖都擦紅了,唇還腫著,衣衫凌亂,整個人狼狽不堪,瞧著極為可憐。




他秀逸的眉不自覺已經微微皺起。




她哽咽著,“我們,有,有婚約。婚,婚期,就在明,明年四月的時候……”




明年四月,按理說便應是他們的大婚之日。




阿玉會在一個草長鶯飛的春日,回上京來迎娶她,之後,他們就再也不會分開。




婚約。




男人架在她脖頸上的劍鋒絲毫未動,語氣平靜到近乎殘忍,“以前,我確實有過一樁婚約。”




“只是不過聽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並非我本意。”




白茸呆住了。




“那,阿玉,這些年,你給我的那些信和禮物,難道也是假的?”白茸聲音發顫,“還有我及笄的時候,你送我的那支玉簪……”她慌亂無措,去摸自己的發。可惜玉簪也被她寶貝地收了起來,藏在了梳妝檯深處,沒捨得帶在身上。




小姐妹還打趣過,說他專挑她及笄的時候送玉簪,其實是在暗示那句詩,“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白茸害羞地說他肯定不是這個意思,心裡卻是極歡喜的。




現在,告訴她,那麼些年裡,他對她的維護,對她的縱容,她生辰和年節時青鳥如約帶來的便箋和禮物,全都是假的?




他淡漠地說,“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罷了。”




他甚至已記不太清。




白茸呆呆看著他清逸絕倫的面容。




這一刻,竟然生出了一種極為荒唐的感覺。




彷彿眼前的人不是阿玉,而只是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另一個男人。




她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好,這一刻,只覺得整個世界彷彿都是虛假的。




阿玉要殺她?




她很茫然。




……甚至驟然感覺一陣脫力。




那殺便殺吧。




也好。從小她便一直過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身邊沒有一個人愛她。只有他會維護她,在意她的感受,給她準備獨一份的禮物。




現在,到頭來,他也要殺她。




她已經活得很疲憊了,死在他的劍下,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她索性閉上了眼,少女眼睛已經完全哭腫了,眼皮是桃花一樣的紅,鑽入洞窟的陽光在那排捲翹的睫上鋪上了一層極為晦暗的金。




意料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劍刃離開了她的脖頸。




“你太弱了,我不殺凡人。”他淡淡說,陡然歸劍入鞘。




高大的男人居高臨下站在她面前,眉目冰冷,“再過三年,希望你至少努力到築基。到時候,再來葭月臺找我。”




阿玉走了。




或者說,那個和阿玉很像的男人走了。




……




白茸不知道在原地枯坐了多久,終於支撐著身子站了起來。




站起來後,她整個人都晃了一下,差點摔倒,隨即臉漲得通紅。她幾乎被折騰了一宿,沒多少閤眼的時候,此刻又累又疼。




她扶著牆,緩緩順著流水往外走。




洞窟果然還有另外的出口,白茸一瘸一拐,艱難麻木地走出洞窟,才發現,天色竟然已經又將近昏黃。




天光漸晚,樹影婆娑。




白茸憑著記憶,朝著自己之前採枯茅的方位找了回去。漆靈山地勢極為複雜,她以前沒走過夜路,都是趁著白天採藥。




拖著麻木的身子,深一腳淺一腳不知走了多久,她終於在一處草叢找到了自己掉落的揹簍。




揹簍還未裝滿,她還得繼續收集枯茅。




青嵐宗對外門弟子的管教十分嚴格,戒律森嚴。每日弟子都有日課,進入煉氣期後,便需定期領取宗門任務換取靈石,每月有考核,考核不合格的弟子會被削減月錢,或者被罰掃撒,太多不合格便會被勸退。




周身極為靜謐,只聽到淡淡風聲和隱約蟲鳴。




白茸找了一條幹淨的小溪,脫了衣服,把自己浸入了溪水中。




溪水蔓延而上,她忍不住瑟縮著,臉又紅又白,閉目抬臂擦洗自己身體。她肌膚原本細薄,稍微一用力,便會留下看著觸目驚心的痕跡。他是劍修,身體素質遠非她能比,那晚對她又沒多少憐惜,她身上都是觸目驚心的痕跡。




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阿玉?




她怎麼也不相信,阿玉會這樣對她。




沈桓玉從小性子便清冷寡言,見面的時候,對她也並沒說過多少溫柔親近的話,他是個行動遠大於言語的人。可是,白茸知道,他對她一直很好,心裡是記掛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