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膩 作品

第七卷朝天子 第九十七章 一根手指與監察院的臣服

    隨著欽犯陳萍萍這五個字從言冰雲薄薄的雙唇裡吐了出來,監察院這間密室裡所有的人們都瘋了,他們的臉依然平靜,眼眸裡卻閃動著一絲戾寒的味道,狠狠地盯著言冰雲的臉,似乎想用目光將言冰雲撕成一片一片。

    監察院八大處,除了六處的主辦是臨時負責之人,五處荊戈此時正在緩緩向慶國東方行進的車隊之外,所有的高級官員們都聚集在這裡。他們是監察院真正的實權人物,一處頭目沐鐵,二處頭目是那位老人,三處頭目是範閒的師兄,七處八處頭目均是啟年小組的成員,包括兼任四處頭目的言冰雲在內,這密室裡所有的人,其實都是範閒的嫡系。

    當然,範閒的嫡系也就是陳萍萍的嫡系,雖然他們與陳老院長的交流不多,但如同監察院裡每位官員密探一樣,老院長就是他們的老祖宗,在他們的心裡擁有著無比崇高的地位。

    除了言冰雲之外的六個人都霍然站了起來,盯著言冰雲的臉,一處主辦沐鐵那張滿是黑鐵之色的面容,憤怒無比,沙啞著聲音吼道:“言大人,你想做什麼?”

    言冰雲毫不退縮地回視著這六個人的目光,自從打北齊那片土地歸來之後,陳萍萍和範閒都懶得處理繁雜的院務,實際上這幾年裡,監察院的大小事宜,都是由這位冷冰冰的公子哥在打理。他是言若海府的公子,在院裡的資歷極老,當年不過少年時節,便被派到了異常兇險的北齊進行間諜活動,事後被長公主反手賣出,不知道經受了怎樣殘酷的折磨,所以在院裡的名聲也極高。

    尤其是範閒逐步接手監察院大權後,他身為範閒的夥伴和最密切的下屬,不論是在處理江南明家之事,還是在與長公主,皇宮的戰鬥中,在京都謀叛事中,都表現了極為強悍的梳理、分析情報的能力,決斷的能力。

    有資歷,有經歷,有付出,有犧牲,有背景,小言公子很順利地在監察院裡獲得了二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所以的官員,哪怕是名義上平級的各處主辦,也默認了他的調派,他們從心裡佩服這位小言大人。

    言冰雲的眼角微微抽搐一絲,看著面前這六個人,沒有一絲退讓,一字一句說道:“陳萍萍行刺陛下,明日凌遲處死,我院奉旨接受此欽犯,你們……想造反嗎?”

    宮裡關於陛下遇刺的消息早已傳了出來,而監察院的這些高級官員更是在第一時間就掌握了這個情報。他們在震驚之餘,也才知道原來老院長並沒有隨著那三十輛黑色的馬車回鄉養老,而是令人意外地再次出現在皇宮之中,而且……居然行刺陛下?

    所有監察院的官員,沒有一個人相信這就是所有事實的真相,更遑論這六位各處的主辦大人,他們冷冷地看著言冰雲,終究還是沐鐵開口大怒說道:“院長回鄉養老,怎麼會又出現在皇宮裡?行刺陛下?是誰造的謠?宮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一直沉默的三處主辦低著頭緩緩開口說道:“我以為現在最關鍵的是查清楚……”

    言冰雲大怒,一掌拍在長桌之上,嗡嗡作響,厲聲說道:“陛下親口下旨,葉帥,姚公公,賀大學士,眾人親眼所見,查?查什麼查?”

    此間資歷最老,輩份最高的二處情報主辦忽然耷拉了一下眼簾,嘶啞著聲音沉聲說道:“親眼所見又如何?我看……陛下只不過是想對我們這個破院子動手了。”這位老人冷冷地抬起臉來,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陛下想殺人,什麼樣的理由找不出來?只不過這件事情涉及到老院長,除了謀逆刺君的罪名,還能有什麼別的罪名能夠制他?”

    密室裡一片沉默,那片本來覆蓋著黑布的玻璃窗,今日格外透明,讓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絲不習慣,而外面漸漸西沉的太陽,將暮光打在皇宮硃紅色的宮牆上,又映入了監察院這間密室,讓整個房間裡都被包融在一片血紅色的光芒裡。

    二處主辦眯著眼睛,看著言冰雲,緩緩說道:“言大人,提司的最終任命還沒有下來,你沒有資格指使我們做什麼事情?你……更沒有資格把這塊黑布拉下來。”

    密室裡的沉默愈發令人心悸,所有的監察院高級官員都看著言冰雲,想看他究竟想怎樣處理這件驚天大事,而沐鐵等諸人聽著二處這位老前輩的話語,眼神裡的疑惑之意漸漸濃郁了起來,看著言冰雲的目光開始冷了下來。

    “院裡所有的情報都要經過我的梳理,前些日子京都守備師離奇失蹤,禁軍與宮防的忽然加緊,樞密院暗中的調兵……這些情報我都送到了你的案頭。”二處主辦冷冷地看著言冰雲,說道:“如今看來,這自然是陛下對付老院長的手段,可是你……為什麼一點反應沒有?”

    言冰雲先前的憤怒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見,他冷著臉,渾身上下透著一絲冷冽的味道,就像他整個人都是一塊冰一樣。

    “就在這半個月裡,你把我處裡的人調了一大半去了西涼,去了東夷,大部分人只怕如今還在路上。”二處主辦冷冷地看著他,說道:“如今院裡的實力,不及往日裡的三分之一,你究竟想做什麼?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今天的事情,所以提前在替宮裡做準備。”

    “六處的劍手與刺客,也被調了一大半離開了京都,就在前些天的時候。”六處的臨時主辦冷漠地看著言冰雲,他是自影子以下,監察院最厲害的刺客,他的目光就像一把劍般釘住了言冰雲,就像要把這塊冰釘在暮色之中,任他漸漸融化,“你必須給我們一個解釋。”

    監察院裡武力最強大的三處便是四五六處,五處的黑騎一向不能停留在京都左右,而且如今的黑騎一部分隨著黑色的車隊走了,一部分正在燕京附近接應範閒的歸來,四處本身就在言冰雲的控制之下,而且分散在各州郡異國之中,也不可能集於京都之中發力。

    當言冰雲下令抽空了六處的劍手刺客,整個監察院最強悍的武力部分,已經被削弱到了最極限的程度。

    沐鐵的心震動了一下,他打理著京都一處,所以這些天裡監察院的命令調動並沒有牽涉到他,他直到此時才知道,原來言冰雲竟然已經在暗中抽空了院中如此多的力量,聯想到今日皇宮裡的驚天之變,聯想到陳老院長,他的心寒冷了起來。

    “我是慶國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是監察院的官員。”言冰雲被這些官員直接揭破了前些日子做的準備,臉上卻沒有絲毫負疚之意,他冷漠地看著長桌兩旁站立的人們,一字一句說道:“你們不要忘了,入院之初,你們所學會的第一句話!”

    “一切為了慶國!”言冰雲極常冷漠地一揮手,“忠於陛下,是我們唯一需要考慮的事情,你們先前的話已經有些大逆不道了,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是的,先前監察院高級官員們對皇宮的怨懟之心,表現的十分充分,如果被院外的人知道,這和欺君之罪並沒有兩樣。

    言冰雲緩步走到窗旁,眯著眼睛看著外面反射入來的血紅暮色,寒冷的聲音從他的牙縫裡滲了出來:“陳萍萍行刺陛下,謀反事昭,你們若一意孤行,想與這個逆賊勾結起來做什麼事,休怪本官無情……”

    密室裡再次沉默。

    六處臨時主辦緩緩地握著了身旁腰側的鐵釺把手,冷漠地看著窗邊的言冰雲,說道:“雖然你調走了我手下的大多數人,但我想,我六處要殺你,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殺了我又能如何?”言冰雲語帶冷漠不屑,“你想謀反?你的家人,你手下劍手們的家人親人,能逃到哪裡去?外面有一萬大軍,你就算救了老院長,你能殺出去?”

    暮色打在言冰雲冰霜難褪的臉上,呈現出一種十分複雜的血色,他緩緩轉頭,看著六處主辦冷漠說道:“陛下的旨意晨間已經到了,我手裡有院長的手令,從現在開始,本官便是監察院第三任提司!本官的命令,你們必須恪守,否則以院務條例處置。”

    “言大人,我不知道你的心裡是怎樣想的。”最近這幾年一直表現的有些沉悶,有些糊塗的沐鐵,忽然開口誠懇說道:“是的,六處刑大人僅憑那些劍手刺客,頂多能在院內將老院長救出來,卻沒辦法將老院長送出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