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膩 作品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五十九章 封賞與對話

    前來範府宣旨的是姚公公,三聲炮響,範府忙碌了好一陣子才擺好了香案,做足了套路,闔府上下都在大堂上候著,而大皇子與北齊公主不方便再停留在府中,便自去了,那位太醫正卻還很堅強地留在書房裡。

    聖旨進府是件大事,連範閒都被迫被臥房裡抬了出來,好在宮裡想到他正在養傷當中,所以特命他不用起床接旨,也算是殊恩一件。

    他聽著姚公公尖聲的聲音,發現陛下這次賞的東西確實不少,竟是連了好一陣子還沒有唸完。他對這些賞賜自然不放在心中,也就沒認真聽,反而覺著這太監的聲音極好催眠,躺在溫暖軟和的榻上,竟是眼皮子微微搭著,快要睡著了。

    範尚書輕輕咳了一聲,用眼神提醒了一下,婉兒微驚之後,輕輕掐了掐範閒的掌心,這才讓他勉力睜開了雙眼,最終也只是聽著什麼帛五百匹,又有多少畝田,金錠若干,銀錠若干……終是沒個新鮮玩意兒。

    范家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這是慶國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陛下也不準備在這方面對範閒做出太多補償,只是讓範閒復了爵位,又順帶著提了範建一級爵位,父子同榮。

    正旨宣完,堂間眾人無聲散去,姚公公這才開始輕聲宣讀了陛下的密旨。

    密旨不密,只是這份旨意上的好處,總不好四處宣揚去。

    範閒精神一振,聽見陛下調了七名虎衛給自己,這才覺得皇帝不算太小氣,欣喜之餘,便將陛下另外兩條旨意下意識裡漏過了。

    如今的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人身安全,明年要下江南,誰知道自己到時候能不能夠回覆真氣,五竹叔現在越發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了,還是得靠自己為善。

    ……

    ……

    在花園外面,範閒看見了那七名熟悉的虎衛,領隊的正是高達。這些虎衛數月前還曾經與他一同出使過北齊,當然算是熟人,如今被陛下遣來保護範提司,心裡也是極為樂意——與小范大人在一起待著,總比呆在陛下身後的黑暗裡要來的舒服,更何況小范大人武技高明,己等也不用太操心。

    揹負著長刀的虎衛在高達的率領下,半跪於地,齊聲向範閒行禮道:“卑職參見提司大人。”

    範閒咳了兩聲,笑道:“起來吧,都是老熟人了,今後本官這條小命就靠你們了。”

    虎衛們以為小范大人在開玩笑,卻不知道如何接話,乾笑了兩聲,哪裡知道範閒說的是實在話——七虎在側,就算海棠忽然患了失心瘋要來殺自己,他也不會怎麼害怕無措。

    “你們先去見見父親。”範閒望著高達輕聲說道:“雖說平日裡,這麼做不應該,不過既然你們要跟著本官,也就不需要忌諱太多。”

    高達點點頭,心裡很感謝範提司的點破,有些興奮地往前宅走去,急著去拜見自己的老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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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繡枕?美酒?衣服?……居然還有套樂器?”

    範閒在自己的房裡,此時才開始認真聽賞賜的單子,看了妻子一眼,苦笑說道:“我雖然當過協律郎,可是從來不會玩這個。”

    “宮中規矩而已。”

    林婉兒解釋道,看範閒一副懨懨的模樣,也就沒說賞賜裡甚至還包括馬桶之類的物事。此時後宅園子裡忙的是一塌糊塗,藤子京在府外安排人手接著宮中來的賞賜,而藤大家的就忙生庫房裡歸類,有些要緊的物事,又要來房裡請少奶奶的示下。

    看著藤大家媳婦在這大冷天裡跑的滿頭是汗,範閒忍不住嘆息道:“這倒底是賞人還是罰人來著?”

    藤大家媳婦兒眉開眼笑說道:“哪怕是一針一線,也不能含糊。這可都是宮中賞的福氣……整個京都,還有哪家能一次得這麼多賞的?少爺這次可是掙了大大的臉面。”

    “賞賜又不能當飯吃。”範閒自嘲道。

    “拿命換來的……臉面,不如不要。”林婉兒幾乎與他同時開口,夫妻二人對這賞賜都有些瞧不進眼,婉兒心裡只怕還覺著那位皇帝舅舅居心不良,指望賞賜越厚,自己相公將來就會為他多擋幾次刀子。

    “陛下也真是小氣。”範閒笑道:“報金銀數目的時候,我可是仔細聽著的,那數目實在有些可憐。”

    林婉兒笑了起來,說道:“你還在乎那些?不過是個意思,賞的東西越繁複,越表示陛下對你傷勢的關心。”

    “怎麼不在乎?”範閒一挑眉頭說道:“咱家如今全靠那個書局養著……總不好意思一應用度,還要到前宅找父親伸手要吧?他老人家手裡銀子倒是真多,可我也不能總當啃老族。”

    啃老族三個字挺簡單,林婉兒隱約猜明白了,笑了笑,看見房內並沒有什麼閒人,輕聲取笑道:“你不是還有間青樓嗎?聽說那樓子一個月可是能掙幾萬兩銀子的。”

    範閒失笑道:“那是小史的,你別往我身上攬。”

    林婉兒假啐了他一口,咕噥道:“自家人面前,還裝著,也不嫌累的慌。”

    “隨時隨地都要裝,最好能把自己都瞞過了才好。”

    “大哥先前找你做什麼?”林婉兒睜著大大的雙眼,好奇問道。

    範閒略想了想,說道:“他不想做那個禁軍統領……看我有沒有什麼法子。”

    林婉兒微微皺眉道:“依大哥的性子,肯定是不願在京中待著。”

    範閒冷笑道:“誰願在京中待著?只是陛下可不放心這樣能征善戰的一位兒子,老是領軍在外。”

    這話說的有些大膽,有些毒辣,婉兒心裡都忍不住顫了顫,說道:“你現在說話也是愈發不小心了。”

    “當著你,才能說直白一些。”範閒嘆道:“我倒是願意幫大殿下,可我畢竟是位做臣子的,在這些事情上根本沒有一點發言權,也真不知道大殿下是怎麼豬油蒙了心,大著膽子對我說的這般透徹。”

    “或許大哥以為……看在我的面子上,你總不至於害他。”林婉兒苦笑道:“他自幼想事情就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