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仙

    少雎說:“我進入上清,定瞞不過冥夜,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追上來。我來此並非毫無勝算,你別怕,我定能帶你離開,只不過,如今妖魔境況不太好,接下來你跟著我恐怕得受點罪了。”

    蘇蘇問:“你為什麼要救我?”

    少雎道:“你救了我。”

    蘇蘇淒涼笑道:“我也救了別人,可他們害死了父王。”

    少雎嘆息一聲:“桑酒,善良無罪。”

    蘇蘇睜著血紅的眸子,看著天空喃喃問他:“我現在成妖了嗎?”

    少雎溫柔地笑著說:“你是仙。”

    眼淚順著眼角,無聲滑落到少雎背上。她倉皇去擦:“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少雎說:“沒有關係。”

    他帶著她跑過金色的田野,蘇蘇才發現,人間已經十月,是秋天了。

    如少雎所說,他們並沒有走出多遠,墨髮白衣的仙君,便手握仙器,在前方等著他們。

    少雎把蘇蘇放下來。

    蘇蘇看著面前的男子,她以為冥夜會生氣,畢竟三界誰人不知,冥夜真君最重規矩,他道心穩固,眼裡容不下妖孽。

    她也做好了今日死在這裡的打算。

    蘇蘇明明知道,少雎帶自己走不遠,她還是爬上了他的背。

    這約莫是她這輩子最自私的一回。

    她心想,死在美麗的人間,總比死在陰暗的地牢好。她已經準備好了面對冥夜的怒火,然而面前神色清冷的仙君,彷彿沒有看見少雎的存在,努力扯了一個笑容,對她伸出手:“過來。”

    冥夜說:“桑酒,我知道是他脅迫你,你和我回去,我不會為難他。”

    百年來,蘇蘇從未見冥夜對自己笑過。

    最多的時候,他總是冷著眉眼,斥責她沒有半點兒規矩。

    倘若是以前,她在夢裡都盼著今日這一幕,白衣仙君朝她伸出手,帶她回上清。

    可今日,蘇蘇用紅色的瞳看著他,道:“冥夜仙君,我是個妖精,不是你定的規矩嗎?妖精不能去上清。”

    冥夜冷靜地說:“你不是,變成妖瞳,並不意味著成了妖,被人控制也會出現妖瞳。你不想去上清,那就不去上清。”

    蘇蘇說道:“我殺了人,天歡、還有幾個叫不出名字的仙子。”

    冥夜依舊十分冷靜,他篤定地說:“他們不會死。”

    只要魂魄不散,他就能救回他們。她也不會有業障,她能做回蚌族小公主,繼續修仙,只要她同他回去。

    蘇蘇呢喃道:“你真是瘋了,冥夜。”

    他固執地看著她。

    蘇蘇把手放進他掌心,冥夜愣住,歡喜之色才出現在眼底,她輕聲問:“我和你回去,你能殺了天歡嗎?”

    蘇蘇感覺握住自己那隻手僵住。

    她慢慢地說:“殺了她,碾碎她的魂魄,讓她永世不得超生。還有那幾個仙子,我聽說仙子的肉身化作齏粉,沉入河中,能保證河水百年清澈。冥夜,你能殺幾個?”

    她看著他慢慢白了臉色,想抽回自己的手。

    冥夜卻不肯放手,他倏地收緊手指,下一刻,一道冷光打在他手上,他悶哼一聲,手指反而更緊。

    少雎從一頭巨狼化作人形,擔憂地看著蘇蘇。

    蘇蘇對冥夜說:“放開我吧,冥夜,一百年了,就當我欠你和天歡的,我一個妖怪,不該肖想仙境主人。我們蚌族挾恩圖報還愚蠢,明明高攀不起你們,偏往你們身邊湊。你看,我如今知道錯了,我再也不來礙你的眼。”

    冥夜心裡痛意難擋。

    他很想說,不是這樣的,是他生生錯過了百年。

    蘇蘇說:“最初就是我錯了,我不該遇見你,不該肖想不屬於自己的一切,如今漠河水淹,蚌族身死,仙君就當高抬貴手,念在蚌族桑酒當年年少無知,要麼放過我,要麼殺了我。”

    冥夜臉色慘白。

    蘇蘇看向少雎:“我們走吧。”

    少雎點頭,他們沒走出多遠,蘇蘇聽見身後低啞的嗓音:“所以,你後悔了,愛上他了?”

    他問得艱難,似乎她回答是,比在他心上剜刀子還難受。

    蘇蘇沒有回頭,她輕聲說:“冥夜,愛誰不比愛你好呢?”

    她的珍珠和眼淚,愛情與天真,盡數葬在了這一百年。可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大到她心中只剩下悲哀。

    蘇蘇沒有回頭,也看不見冥夜踉踉蹌蹌追上來,依舊想留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