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芯

    蚌王自然也看見過,冥夜為了漠河和身後的凡人,與大妖戰鬥那一幕。

    蚌族不能殺冥夜,他們不能屠戮一名戰士。

    蚌王守著蚌殼中虛弱的女兒,忍住痛惜,冷冷說道:“你要救他可以,他來自上清,今後或許會成為神君,我要他以神君之力,護我漠河萬年安然。上清有仙器舍利,每隔十年,你借舍利回來,平復河域,做得到的話,我會放了他們。”

    蚌公主點點頭。

    蚌王摸摸她的頭髮,說:“去無字碑前跪著吧,直到他來迎娶你。”

    她在無字碑前跪了許久,親自把沒了神芯的定水印埋入碑下。

    河中魚蝦來找蚌公主,看見她跪下無字碑前,臉色蒼白。

    因為救人,她弄丟了定水印;

    為了讓冥夜仙君活下去,她沒了靈髓,再無緣大道;

    父親脅迫冥夜娶她,她的夫君今後註定不會愛她;

    她不能告訴冥夜一切,沒辦法告訴他這幾日漠河死了多少生靈。大道艱難,只有不虧不欠的人,才能心胸坦蕩走下去。

    冥夜必須成神,才能萬年守護漠河。

    這一場愛情,從最初開始,她就是犧牲品。蚌王知道,桑酒自己也知道。

    蚌王忍住心痛,把女兒推出去,期盼冥夜身邊,有小公主一席之地。

    他成了神,哪怕幫一把沒有靈髓的小公主,偶爾替她清走濁氣,都是好的。

    然而他們蚌族算好一切,卻沒算到,冥夜冷心冷清,百年時間,半點兒也不愛蚌公主。

    “大公無私”的天歡聖女,最後以漠河都是妖物為由,讓仙兵屠戮了漠河。

    為了救他和天歡,桑酒失去了靈髓,失去了身為蚌族公主的尊嚴,最後失去了家人和蚌王宮。

    她趴在漠河裡看他,那時便膽怯又真摯地喜歡他,但從來沒有想過去他身邊。

    定水印神芯,把他們的命運了綁在一起。

    倘若一開始便有人告訴她,救冥夜和天歡會萬劫不復,她一定會任由他們死在漠河旁。

    她恨透了自己,也恨透了他們。

    蘇蘇把沾了血的珍珠,一顆顆放進定水印神芯缺失的地方。

    定水印吞沒了所有本命珍珠。

    一整條漠河,大半蚌族的珍珠,全部填入定水印中,黯淡的定水印發出強烈的白光,河水水波變得清澈又溫柔。

    蘇蘇把定水印放進懷中,走出蚌王宮。

    蚌王宮外面,站著驚疑不定的仙兵,他們早知漠河水濁,底下暗流湧動,可方才有一刻,河水分明變得無比清澈平和。

    恍惚不過一瞬,他們看見了蚌公主。

    仙兵要動手捉她,她平靜說:“不必,我和你們回上清。漠河包庇妖物,我親自向天歡聖女請罪。”

    兩個仙子見到她,神色輕蔑。

    回到上清時,她看向主殿方向。

    薄霧輕攏,恍若仙境。

    女仙譏笑道:“怎麼,你還痴心妄想呢,百年時間,還不夠你看清?比起天歡聖女,你什麼都不是。”

    蘇蘇看著自己手掌,低聲說:“你說得對,我什麼都不是。”

    可惜這個道理,她用了一百年才看清。

    她曾經多麼希望有一天,冥夜試著瞭解自己,如自己瞭解他般,去看看漠河,知道她的子民並不壞,但他討厭“挾恩圖報”逼他娶小蚌精的蚌族。

    她盼冥夜會愛上他,這樣即便他飛昇,也會記得庇佑蚌族,可冥夜不愛她,她空守百年孤獨。

    她小心翼翼、用盡一切力量保護他,靈髓沒了,蚌殼快碎了,到了最後,她在漠河下面抱著父王的屍骸哀泣,他高高在上,依舊守在天歡身邊。

    她捧著一顆真心來,到頭來,她什麼都不是。

    她的蚌王宮、父王、游魚和珊瑚,都粉碎在了骯髒的河水裡。

    蘇蘇摸了摸懷裡的定水印。

    它緊挨著她的心。

    可心中的真君死去,就死在今日,死在她的記憶裡。

    *

    鄔宮的煙雲常年不散。

    青衣中年男子笑著看向冥夜。

    冥夜道:“恭喜師父歸來,冥夜守護千年上清,不辱使命,今全數還予師父。”